噼里啪啦声响不断,收音机里是主持人热闹洋溢的贺词。
今晚,天地万物好似都沐浴在祥和的氛围里。
唯独他如坠深渊。
他在部队上是骨干精英。
新时期的军人也要学习许多知识,加上亲妈是医生,对医疗卫生这方面还算有些常识。
以前献血时,军医还跟他开玩笑,说是真上战场的话,他的血型能救好些战友的性命。
自己跟顾归都是O型血。
他爸是O型,妈是B型,按照遗传规律,也就是说生出来的孩子可能是O、B。
但绝不会是a或者是ab型。
但化验单上赫然写着A型血!
消息冲击太大,他脑袋一片眩晕,许久都没缓过劲儿来。
到底是化验科的人弄错样本,还是说,当年找回来的孩子,就是假冒的?
如果是假冒的话。
但她为何会有当初妹妹丢失的衣服,小首饰。
为何能把妹妹儿时相貌说的那么清楚?
脑袋里嗡嗡直响,两耳轰鸣。
参加过许多危险任务,见惯大场面,觉得自己足够波澜不惊,能控制好情绪的人。
此时手捏着轻飘飘一张纸,竟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他单手撑在墙壁上,不断深呼吸。
有路过的护士看见人民子弟兵这幅模样,也吓了一跳,焦急的就去喊大夫。
“我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
婉拒她的好意,顾栖在长椅上坐着,消化着情绪。
这两年多的相处浮现在眼前。
自己妹妹跟张娇小的时候长相酷似,月份没差太多。
抱出去时,好些人都说是双胞胎,还说何家姐妹会生云云……
在找到她时。
说实话,想象的长相跟现实差距甚大。
不是没怀疑,但都说女大十八变,加上她在穷乡僻壤过得不好,大家就没多提。
而且,人的长相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失而复得,欣喜,歉疚交织,大家只想把最好的给她,谁会在意美丑。
以前很多不能理解的现在好像找到答案。
比如为啥不顾大家挽留,毅然决然去外地上学,为啥逢年过节会拒绝回来。
如果她自己心知肚明,就解释的通了。
可真有人,能戴着面具过这么长时间吗?
他不相信,又去跟工作人员确定验血单有没有错,会不会跟人混淆。
得知那天做这么全面检查的人只有她,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他拿着东西愤怒的往家里走。
但刚出医院大门,寒风打在脸上后,唤回他些许理智。
得知这事的他都这般难以接受,沉浸在丢了孩子十几年,自责悲痛,被阴影笼罩的亲妈呢?
得到再失去,远比从没拥有过,更令人绝望。
她的精神状态,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打击。
顾栖在外面站了好久,让冷风吹走了怒容。
眼下不能冒然跟人摊牌。
一是这次检测结果不能完全作准。
二来她来认亲时带了那么多妹妹的东西,或许是知道亲妹的下落。
再没彻底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前,绝不能打草惊蛇。
家里那边还得瞒着。
他脑袋里飞速旋转时,前方亮眼的车灯打在他脸上。
顾栖男人眯眼看着车,缓缓在面前停下。
温琳琅穿着从港城买来的厚棉衣,手套围巾裹得严严实实跳下车。
见他一动不动,以为是被自己突然到来惊到,粉面含笑扑进他怀里。
这一抱才发现爱人身上冰的厉害。
把他手握在手心,又搓又呵气,“你妹不都身体健康的出了院?你咋还愁眉苦脸?
我知道了担心没陪我爸妈吧,放心,他们又不是老古董,也清楚你确实有要紧事办。
要不怎么会催我出来帮忙?
那天的事我也不生气啦。
对了,我爸妈说这一两天家里不走亲戚的话,去拜访下顾叔叔。”
拜访是假,去探望出院的顾枝才是正经。
不过他们是长辈,总得找个好的理由才能过去。
她喋喋不休,关怀备至的声音驱散了坏消息带来的阴霾。
此时琳琅双手捧住他的脸,温暖干燥的暖意,从彼此相连的地方传递到自己身上。
他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其实他此时特别想跟琳琅倾诉,但想到还没确定证据,先咽回肚子里。
只是抱着她汲取了些温暖后,把人送回去。
当然也拜访了下温爸温妈,这才打道回府。
…………
家属院张灯结彩,那些常青树上,还挂着火红的灯笼。
他踩着一地炮皮回的家。
大院儿跟干休所离的不远,暖气都是一条管道,暖气烧的足,屋子里温度可高。
进门后就是暖意袭来。
他脱掉衣服,正在客厅看春晚的爸妈也迎了过来。
他妈问他手续都办好了没。
顾栖的目光落到屁股都没挪地儿的‘妹妹’,刻意压下的思绪,又再度翻飞。
她到底出自什么心态,要做窃取别人人生的事儿?
这么多年把家里人都玩弄在鼓掌间,是不是觉得很光荣。
“顾栖,顾栖?”何瑾没等到儿子回应,见他目光一直注视着女儿,伸手在他面前晃晃。
顾枝看着他妈眼角的细纹,想到她在没找到妹妹之前,很少展露欢颜的模样,心是一阵阵的刺痛。
他说自己没事,何瑾埋怨两句,大概是他耽搁太久,没跟家里人团聚之类,还说红包都发了,让他明天跟琳琅见面,也别忘给人家。
别看顾栖早就过了发压岁钱的年龄,但顾家规矩就是,没结婚就是小孩儿,钱还是要发的。
再说这么多年,老大在家过年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这种讨个好彩头的事儿,谁舍得落了儿子。
再说红包面额也不大,大家开心开心而已。
“谢谢妈……”往常内敛高大情绪不外露的儿子,竟破天荒的抱了下她。
丈夫儿子女儿都看在眼里,她还怪不好意思。
推开儿子后,佯装不在意的擦掉喜悦的泪花儿。
“你也累够呛,先去那儿坐着,我给你下饺子,咱们除夕夜吃饺子,团团圆圆。”
顾栖刚坐沙发上,顾归就凑进了他。
他自己不高兴,也看出小弟不愉快,就耐下性子问他怎么了。
“我的压岁钱,都被姐姐哄走了!哥,还有你的,也被她给骗走了!”
顾枝同样义愤填膺,“喂,咱们说好的,愿赌服输,你自己技不如人,不能怪我啊。”
先前只觉得她没安全感,爱钱爱势能理解。
平时自己津贴没少贴补她,还给她买这买那。
眼下只觉得她贪婪。
小孩子的压岁钱都要哄来,真是……
“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