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出生于1925年,卒于2009年,享年85岁。她矮矮的身材,白白的皮肤,她具备中国传统妇女的所有美德,她是个好人。

奶奶家兄弟姐妹5个,奶奶排行老二,不识字。奶奶很少谈自己,八十几岁时带她做心脏B超,医生说她的心脏就像20多岁年轻人的心脏。记得她跟我说过,年轻的时候她和妹妹们一起在上海日本人的纱厂里打工,估计生活处境与夏衍的《包身工》中所描述的差不多,奶奶一直有严重的支气管炎。后来因为要成家才离开了上海。

她与我爷爷家原来就是亲戚,父母之命,他们结合了。爷爷一表人才,裁缝出身,后来管理一个服装厂,也做过队里的什么干部。他们生了两个儿子,大的没满月就去世了,后来有了我爸爸。我小时候问过奶奶你们咋就一个孩子呢?奶奶说爷爷那时候不着家,风流着呢,即使回来也是分床睡。我的姑奶奶,也是我爷爷的妹妹,他们兄妹相差17岁,爷爷奶奶结婚的时候,她还是个婴儿。家里有三个婆婆(另两个婆婆是无儿无女的老太)。奶奶默默地操持着家务。我父亲的堂妹(我们喊大姨),出生后十个月就来到我爷爷奶奶身边,长到七岁回扬州。后来我的堂叔回来读三年高中,都是奶奶照顾。记得大姨告诉我说,爷爷奶奶关系不好,每天烧饭,奶奶总是让大姨去问爷爷今天吃什么,然后奶奶才明白煮什么。

我从小跟奶奶睡在一起,每天早上天不亮她就开始咳嗽,家里一日三餐,家里家外,她总是任劳任怨,也从不搬家长里短。她对人特别好,从来不打骂我,从不说教不诉苦,从来不讲大道理,更难能可贵的是从来不在我父母面前告状,哪怕我犯错了。她清楚我的喜好,总是准备好。小时候的一块块冰糖(我怕喝药,冰糖是奖励品),门口收废品的提供的小零食,核桃花生蚕豆烤玉米烤山芋……夏天白天长,奶奶下午就会给我们做各种饼;冬天的早上,奶奶准备好火盆,为我准备好暖烘烘的棉鞋和衣物,还有烘熟的花生蚕豆。放假的早上我不想起床,奶奶会把早饭送至床边。每天三顿奶奶总是早早准备,我放学回家就吃饭。小学,我家离学校就隔着一户人家,下课了,奶奶总会把鸡蛋油条烧饼包在围裙里,趁着下课送到学校给我,应该羡煞小伙伴!……我从来没看见爷爷奶奶吵架过,很少看到奶奶与妈妈斗嘴。后来我知道了,妈妈年轻时就跟爷爷学裁缝,爷爷奶奶都喜欢漂亮聪明能干的妈妈,当时奶奶就说,她没有女儿,会把妈妈当姑娘,后来的事实证明,奶奶兑现了承诺。

我的父母给我提供了令人羡慕的物质条件,而奶奶给了我全部的爱与温暖,让心灵深处的小小我开心地成长,包容的成长环境造就了我的独立自信自强,不怕人不怕事。奶奶从来都是夸我好,我大学毕业后回家,奶奶也不让我干家务,总是说乖乖肉,你去学习。直到我结婚生子,每次回家奶奶总是为我着想,忙东忙西。我有孩子了,每次回老家,奶奶会问邻居借小推车,中午让我休息,她推孩子玩。后来闺蜜告诉我,因为爷爷奶奶没有姑娘,因为我从小就跟着他们感情深,也因为我从小乖巧懂事,老人们给了我最大的宠溺与爱!怕也是造就了我偶尔任性的根源,这是隔代教育的副产品!奶奶在老家的人缘很好,她从不吝啬,有好东西总会分给别人。

奶奶的婚姻是不幸福的。记得奶奶跟我说起爷爷的风流史,说起爷爷的私生子的平静与淡然。奶奶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爷爷,而爷爷从来没有任何的回报,甚至一句体贴的话都没有,哪怕在父亲去世后,他们老两口独自生活在老家。奶奶最大的不幸,来自于父亲的突然离世,那年她83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父亲是独生子。父亲离开的三年里,奶奶一直身体不好,爷爷不照顾他,后来妈妈把她带到街上一起生活。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与姑奶奶一起带她去浴室洗澡,瘦得皮包骨头。父亲三年忌日,她不肯回老家,我们都力劝她,吃完午饭就回来。她回到老家,就一直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呆呆的,也不吃饭。等我们忙好父亲祭祀的事,喊她吃饭喊她上街走,她都拒绝。后来她一直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哭父亲,哭得伤心欲绝,姑奶奶流着泪说让父亲早点带她去另一个世界,省得留在人世受罪……六天后,奶奶在老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身边没有亲人,但很安详!也许就是哀莫大于心死吧!死对奶奶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我不要回报的爱越来越少。奶奶的存在填补了我成长岁月里缺失的母爱父爱。奶奶,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