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放心

这一指之威,才当真是超越了武学常理。

一指出,万般皆无。

天地为之一清,寰宇为之一顿。

首先悚然而惊的,并非是江然,而是在场这些看热闹的人。

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刻好像天地之间有一根巨大的钉子,将他们硬生生的钉在当场。

无法动弹,心中念头还能滚动,双眼捕捉到的一切,也都能进行分析。

唯独身体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样的武学?

这是什么样的武功?

唐天源也好,渡魔冥王也罢,心中都不免惊惧。

二十年前,如果此人出手,他们魔教恐怕就不是分崩离析这般简单……

老魔尊可能抵抗得了这一指?

可不说老魔尊如何,如今的魔尊……又如何面对这一指?

他们的目光虽然无法挪动,但是仍旧可以看到江然。

结果却发现,江然竟然跟他们一样,也好似是被定在了当场。

这一指的指力来的并不快,徐徐而至,缓缓而来。

可江然不闪不避,双眸之中固然神光湛湛,却无半点能为!

“不好……要糟!!”

这念头在每一个关心江然的人心中生出。

尤其是唐诗情,唐画意,叶惊霜,叶惊雪,长公主她们,眼底深处,甚至透出了恐惧。

轰隆隆,轰隆隆!!!

剧烈的鸣动之声骤然响彻。

是伴随着这一指到来的威力。

四方震动,硕大的沟渠随着这一指而来,于地面开裂,一路蔓延,树木在这绝强的内力之下,尽数被搅的支离破碎。

泥土来不及翻飞,便好似地龙涌动一般,一路往前。

指尖的庞大威力,足以撼动这天底下任何人的心神。

可以知道这一指的力道,蔓延到了江然跟前三尺范围之内,江然还是没有动弹。

一声闷哼,自唐诗情的口中发出。

她用尽周身一切的内力,心魔涅槃大·法被她运转到了极致,这才勉强可以咬牙开口:

“躲……啊!!!!”

可当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唐诗情却又陷入了更加深沉的绝望之中。

她不能确定,自己的声音到底有没有发出去。

似乎,于这仙人指路的一指之下,就连声音都无法蔓延。

但是下一刻,她就发现,江然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继而无奈一笑:

“别怕。”

所有悬着的心,尽数落入了肚子里。

他没事!

转而却又恼怒!

没事干嘛不动?

这还是唐诗情第一次这般生江然的气。

气的恨不能现在就跑到他跟前,狠狠地咬他两口,让他敢这般吓唬自己。

然而现如今,真正恐惧的反倒是成了白玉楼。

这一指的威力,他很清楚……

虽然过去他从未真正的施展过这门武功,可稍微借一点这一招的‘势’便可以让那些内力不及自己之人动弹不得,任凭自己肆意妄为。

可现在,全力施为之下,他竟然无法让江然原地等死……

那他在等什么?

等自己!!

这个答案现身的那一刻,指头已经到了江然眉心之前。

前后不及半寸,看看触碰到了江然的护体法衣。

然后他就看到,江然稍微侧了侧头。

恰到好处的,让开了这一指。

所有的威力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无坚不摧,无物不破,沉淀千年的内力,好似化为了一条龙。

自白玉楼的指尖而去,张牙舞爪的冲向了江然背后的山峰。

轰然一声巨响,引十方震动!

一个硕大的深坑,于背后山上被这一指点出,呼啸而去的罡风,让山上所有的树木尽数低头。

树叶漫天飞舞,泥沙与碎石一起形成呼啸的之势,扬的漫天都是。

就听江然轻声说道:

“好武功。

“可惜……如果这就是你压箱底的本事,那你今天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身形倏然消失,白玉楼重新回到了那棵树的树梢之上。

在场无法动弹的众人,再一次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可当他们用后怕的眼神,去看白玉楼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嘴角江然全都是鲜血。

江然方才分明未曾出手!

他为何……受伤了?

“……千年的内力,不是这般轻易就能够调动的吧?”

江然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本尊先前琢磨着,你这仙人渡既然可以一代一代的积累内力,那且不说你这千年之力,就算是你师父那不到千年的修为,也可以问鼎江湖,独霸天下。

“想要让离国一统八方,结束五国之乱,也不是什么难事才对……

“为何,你们没有这么做?

“甚至,二十年前我魔教被五国高手围攻,你也未曾出手。

“就算是出手了,也未曾动用这门绝学。

“否则的话,不会至今无人知晓你这仙人指路的一指……

“这一切只是因为,这些武功,不能轻易动用吧?

“空有千年修为,只能动用一次,用过之后,是生是死,只看天命?

“白玉楼……本尊说过,伱今日确实是不该来。”

“魔尊说的没错。”

白玉楼擦去了嘴角的鲜血:

“今日我确实是不该来……你名声在外,无论是惊神刀,亦或者是魔教少尊,都不是寻常人所能抗衡。

“我对你早有调查,知道你这一身武功深不可测。

“按道理来说……我确实是不该来这里,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断送了我这一脉的传承。

“可是,我不能不来!”

言说至此,他发丝飞扬,双眸之中隐隐泛起苍凉:

“江然……这江湖,不需要异数,也不能有天下无敌的高手啊!”

“你说我天下无敌,我倒是不敢轻易接受。

“毕竟纵然是到了我这个程度,也仍旧得保持自谦自醒。

“至于异数……这从何说起?”

江然说道:

“昔年楚南风乃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也无人称其为异数。”

楚云娘也在人群之中,听到这里,禁不住微微蹙眉。

自家祖上太过显赫,这帮人没事就拿出来说,着实是有点无奈。

“楚南风乃是一代大侠……受过他恩惠之人太多,他称之为天下第一,无论是因为人情,亦或者是武功,都无人能够不服。

“最重要的是,此人遵纪守法,江湖事从不牵扯朝堂。

“更不涉及五国大事。

“所以,他不是异数……

“可纵然如此,如今百年过去,昔年赫赫威名的天下第一,又如何了?其后人可曾承其名讳,可曾得其余荫?

“只怕,就连行走江湖,都不敢轻易说明自己究竟是何出身吧?”

楚云娘脸色一变,这话……着实是有点戳自己肺管子了。

实际上,自楚南风之后,家中长辈便再也没有那般显赫。

不仅仅不显赫,而且还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楚云娘少时并不理解。

后来询问,长辈才告诉她。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楚南风名声太大,门人弟子之中无人能够与之比肩。

哪怕修炼一样的武功,楚南风一日可以抵得上旁人十日,甚至一個月,甚至一年……

所以,家中后辈弟子之中哪怕有高手,已经可以位列绝顶。

却也不敢担起天下第一的这块牌子。

只担心,没有楚南风那般纵横天下的本领,会招来杀身之祸。

楚云娘开始还以为这是长辈心中畏惧这江湖,不如楚南风那般磊落豪迈。

结果却被告知,之所以如此行事,也正是因为楚南风临死之前的遗命。

想要保存他们这一脉,就必须要这般行事。

少时楚云娘不明白其中道理……

但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她就越来越体会到其中深意。

尤其是行走江湖之后,看到很多人为了一本秘籍,为了某件神兵利器,掀起一场一场的腥风血雨,斗的生死两难。

她就越发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南风藏剑式,乃是楚南风亲传剑法,也是楚南风仗着横行天下的剑诀。

后辈弟子之中哪怕有人能够称之为绝顶高手,却也不可能仗着这门武功,纵横天下……但楚南风可以。

换言之,这剑法也有这样的潜能。

为了这天下第一,必然会有人生出歹念。

哪怕明着不行,也能暗中下手。

没有楚南风那般的本事,他们又如何能够挡得住这源源不断的明枪暗箭?

若是不想就此被人斩断了血脉,那自然得躲躲藏藏,不见天日,小心翼翼,隐姓埋名。

因此,楚云娘固然从未隐藏过自己的名字和姓氏。

但是也从不轻易说出自己是楚家传人的事情。

“江湖如林,人如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楚南风聪明,知道如何保全自身,也知道该如何保全血脉。

“然而同样是天下无敌的高手……魔尊行事,就太过张扬了。

“而之所以认定你是异数,则是因为你这胆大包天,天下无人不可杀之狂妄!”

白玉楼沉声说道:

“你杀了青帝!

“五国震惊!

“秋叶不敢与你谋,圣天子他难道就不怕死吗?

“昭国和我离国,更是骇然……你能杀了青帝,如何不能杀了我朝圣上?杀了昭国国主?

“便如同你先前所说……

“我也好,我师门前辈也罢,仗着这一身数百上千年的内力,在你现世之前,纵然一扫五国,一统天下也未尝是做不到的。

“虽然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却也可以让天下一统。

“只是……我们终究是江湖人。

“江湖不涉朝堂,臣又岂能弑君?

“你魔教行事随心所欲,便是今日我一定要来的理由!”

“哪怕身死道消?绝了传承?”

江然眉头一挑。

“哪怕身死道消!绝了传承!”

白玉楼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只是说完之后,却又叹了口气:

“最重要的是,你也不会让我走了……”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江然笑着说道:

“其实,我还得感谢你……凭你的武功,如果对我身边之人下手,只怕他们都难以抵挡。

“到时候本尊说不得还真的会受制于人。

“你能够直面本尊,也算得上是磊落君子!”

“当不得魔尊一赞,而且,魔教中人什么时候会被人威胁了……”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忍不住看向江然:

“你当真会因为身边之人而受制于人?”

“……为何不会?”

“失算了!!”

白玉楼忽然很生气,气的连连跺脚,引得树影摇曳。

更有甚者,天地为之色变。

江然默然抬头,这是第二招到了。

武功是否可以通神?

江然不知道。

毕竟拥有他这一身修为的人,想要串联天地,也难以做到。

但不乏一些奇奇怪怪的武学,可以引发天地异象。

就比如楼外楼楼主楼夕月的血月杀经。

借日月通天,改天换日,让原本的青天白日,眨眼之间变成了漆黑夜色。

又比如……眼前的白玉楼。

内息充斥,直上云霄。

引得风起云涌,遮天蔽日。

随着他内息不住凝聚,天空之中更是惊现雷鸣。

伴随着这天地色变,白玉楼的伸出了一只手,天空之中以他内力吸引四方云涌,云层越来越低,随着他这一只手探出,天空之中竟然也跟着探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是由天上的云凝聚而成。

随着白玉楼的长势朝着江然打来……这裹挟着无穷电弧的巨掌,也朝着江然碾压而来。

“内力强,就是不讲道理……”

江然抬头仰望:

“这还敢说自己是练武的?都特么快修仙了吧?”

言罢,周身罡气滚动。

既然对方已经出了三式绝学之中的第二招,那江然总也得拿出一点本事才行。

衣袍随着罡气转动而咧咧作响。

八方昏暗,角落之中,一缕缕刀芒随之而生,天地四方,暗影之间,无数光泽倏然转出,一缕缕,一丝丝,一条条,汇聚成了千百洪流,朝着江然身周凝聚。

汹涌如浪潮,磅礴似海流!

观沧海!

这一次江然施展的这一招,比在锦阳府之时所用的更加气魄惊人。

当时那一刀,虽然不如传闻之中那般夸张,说什么可破百万军。

却也着实是所过之处,尸积如山。

如今这恢弘刀流,倘若于战场之中,更会叫所有人心生绝望!

眼看着这两大高手,倾世一击,即将碰撞。

凌不易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还看?

“跑啊!!!”

这特么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两个完全不像人的家伙,在这里与其说是交手,不如说是在斗法……他们还在这里看个屁。

回头不管是刀芒,亦或者是那裹挟着雷电的掌力,随便崩散一下他们都抵挡不住,死个不明不白。

众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

特娘的,这话有道理啊!

当即纷纷后退,不敢靠近。

白玉楼这一招显然也是用尽了自己的心血。

口中鲜血就跟不要命一样往外吐,染红了前大襟。

然而气势仍旧如虹!

他原本只是有几条白发,伴随着这一掌落下,他头上的黑发已经尽数转为白霜。

白发飞扬,声音如雷:

“仙人一怒,雷霆万钧!!!”

电弧率先和刀芒碰在了一处,刀芒被电弧搅碎,电弧被刀芒击溃。

刀芒无尽,掌力无穷。

轰轰轰,轰轰轰!!!

远山之间的炸裂之声,甚至传递到了京城之内。

所有人都有一种近乎于大难临头之感。

哪怕是天上打雷,也不会叫人这般生出恐惧。

许多孩子不明所以,嗷嗷大哭,家中养的禽类则纷纷寻处卷缩成了一团。

无所畏惧的狗子,支棱着脑袋,对着天空嚎叫。

人们各自迷茫,不明所以!

是一瞬间?

亦或者是许久……

无论是看到了这一战,亦或者是参与了这一战的人,一时之间都有些分不清了。

当这两者的较量结束的那一刻。

脚下的树木已经不知所踪。

平缓的山体硬生生被两人的内力崩碎了一个硕大的深坑。

周遭的杂草,地皮,更是被整个犁了一遍。

两个人此时一个在坑的这一头,一个在坑的那一头。

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有点累人啊……”

“你说什么?”

坑的那头传来了白玉楼的声音,有些虚弱。

他原本的模样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可如今,却已经是鸡皮鹤发,垂垂老矣,声音都颤颤巍巍。

听不清江然说了些什么……

这不是因为白玉楼耳朵也聋了,只是因为,两个人的距离太远。

这一击交换之后,地貌都被两个人的内力崩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两个人自然也不可能保持站在原地。

江然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喊道:

“第三招是什么?”

“……”

白玉楼看了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忽然一笑:

“你说,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

声音忽然就在耳边传来。

白玉楼没有丝毫意外的看到单手按刀的江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将来想要做什么?”

白玉楼忽然问江然,语气就好像是个很熟悉的长辈,想要看看晚辈对于为来的规划。

“杀几个人,报几个仇,打断一个人的腿,然后娶妻生子,逍遥一生。”

“你说得对啊……”

白玉楼听着听着,却笑了出来:

“我确实是,不该来……”

“第三……”

江然还在等着第三招。

只是转回头,再看白玉楼,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我就放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