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霈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是却不知道如何纠正。
不知道为什么,元野明明只是他的小辈,可是站在他面前,他却感觉到了一种无形却巨大的压力。
抑制住内心隐隐的不安,他主动进入了正题。
“咱们两家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我叫你一声小野,不算过分吧?小野,你看这件事儿……”他本想问一句怎么办,但是看到元野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又硬生生换了一种说辞,“这事儿也就是年轻人一时冲动,开个玩笑……”
他毕竟是长辈,要是连这点儿主意都拿不了,在元野面前可真是跌大了。
可是看到元野那越来越冷的目光,他还是赶紧转换了语气:“当然了,这事是雷宇的错,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导好他,也有很大的责任。我替他给你、给叶小姐陪个不是吧!”
这种话能从雷霈华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已经是相当大的让步了。
从年纪来讲,雷霈华是长辈,从地位来讲,他又是权重一时的领导,无论怎么样,他能主动赔礼道歉的确很不容易。
要不是今天闯祸的人是雷宇,要不是今天伤害的人是叶衡的女儿,要不是得罪的是元家,他说什么也不会亲自出马的。
可是面对他礼节周到的道歉,元野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冷冷地看着他朝着自己和叶姿鞠躬,元野目光锐利,毫不留情地盯着他。
“他人呢?”
没指名,没道姓,但是雷霈华知道他问的是谁。
“雷宇他……”很显然,雷霈华从一进来就在等着元野主动问起这个问题,但是他依然用一副恰到好处的神情,说出了雷宇此刻的情形,“他在楼下的观察室。”
元野没有问雷宇在观察室干什么,这让雷霈华有些意外,停顿了片刻,他还是讪讪地主动说出了原因。
“昨天晚上雷宇挨了你一脚,之后就觉得腹部有些不舒服。医生说要观察四十八小时,排除脾破裂的危险……”
他还在说着,元野已经自顾自移开了视线。
看着面无表情的元野,雷霈华有种媚眼做给瞎子看的错觉。
可能雷宇和元野真的是上辈子有仇,每次遇到元野都会倒霉,不是鼻梁骨断了就是疑似脾破裂,可是偏偏这口气还得忍着,连说理都没地方说去。
谁让雷宇总是想去招惹元野呢,根据多年的经验,像元野这种红二代从来都是最不好惹的,要不是雷宇有个他这样位高权重的老爸,估计早就被元野整得小命都没了。
像元野这样的人,那种来自遗传因素的傲气和霸道似乎已经彻底融入了他的骨血,雷宇这种官二代根本就没有与之争锋的可能。
即使是他,站在元野面前也觉得压力山大。
只是,他是为了儿子来解决事情的,这个事他必须得提。这话里的暗示就是:既然双方都吃了亏,那就各退一步吧。
可惜的是,雷霈华还是太不了解元野了。
在他的价值观里,从来就没有退一步的说法。而当事情涉及到叶姿的时候,那就更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性了。
元野只是坐在那里保持沉默,就足够让雷霈华不安的了。
控制住想要看看手表的欲望,雷霈华不得不再次开口。他的时间也很紧迫,再不解决这件事,上班都要迟到了。
“小野啊,我跟院方打过招呼了,小叶的治疗费用都算在我的账上……”
“你以为我在乎那点儿钱?”冷哼一声,元野的表情充满了鄙夷。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连看都没看雷霈华一眼,只望着病床上的叶姿。
从他的眼神里,雷霈华可以读懂他的意思。
有多少钱,也换不来叶姿遭的罪,补偿不了他们俩的精神损失。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不能用钱解决的才是最麻烦的。
想到这里,雷霈华终于还是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他本来就不擅长给人赔小心,这一早上简直是到了他的极限了。
一想起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雷霈华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面对元野,他还是得压住内心的火气,耐心地给儿子收拾烂摊子。
“我知道小叶也吃了不少苦,这都是雷宇的错。等他从观察室里出来,我就亲自押着他,来给你和小叶道歉——”
“不用了。”元野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终于抬起目光看向了雷霈华,“这些,都没用。”
看着那双冷如冰刀的眼睛,雷霈华愣住了。
不要钱,也不要道歉,他到底想要什么?
让元野忍下这口气肯定是不可能的,可是他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难道是想报复雷宇?
想起那些可能的后果,雷霈华就觉得脊背发凉。
“小野,你看这……”
勉强说了几个字,他错愕万分地看到,元野居然淡淡地笑了。
可是跟他的冰冷和拒人千里相比,他此刻的笑容越发让他觉得可怕。
“只不过,他那个身体,真应该好好锻炼一下了。”
……
直到感觉到灿烂的阳光照耀在自己的脸上,刺得她眼皮微微发痛,叶姿才从沉睡中慢慢清醒了过来。
她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可怕的梦,梦里她好像堕入了火山中心,被岩浆瞬间吞噬,身体不存在了,可是意识却还能感受到那火烤般的痛苦,这痛苦是那么的清晰,让她现在还觉得心有余悸。
她为梦里的感觉羞耻,却又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些不现实的幻觉,她好像抓紧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像是元野,可是她却无法确定。
阳光照得她微微蹙起了眉头,她努力动了动手指,指尖似乎还有些麻木,还没等她细致地感受一下自己的感觉,手指就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握住了。
“你醒了?”
听到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叶姿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俊朗的五官隐在阳光的阴影里,有些模糊,却给了她无比安心的感觉。
“元野……”艰难地叫出他的名字,叶姿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像是被大火燎过似的,又干又痛。
似乎是明白她此刻的感受,元野适时地拿起水杯,轻轻地扶起了她的头。
“别说话,先喝点儿水。”
就着他的手,叶姿一口气把整杯水喝了个精光。
喝完了水,她终于有力气说话了。
“咱们这是在哪儿?”微微眯起眼睛,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很快就得出了答案,“医院?”
元野点点头,扶着她的头躺好,力度适中地揉捏着她的指尖。
“你刚睡醒,可能还觉得有点儿没力气,过一会儿就好了。”
看着他替自己按摩,帮助她恢复血液循环的动作,叶姿一下子想起了什么。
“昨天晚上……”她冷不丁缩回了手指,惊慌失措地摸着自己的全身,似乎刚发现丢了什么东西似的,“昨天晚上是不是……”
她依稀还记得一些情形,可是她又实在记不清了,那些破碎的记忆像是风吹来的碎纸屑,让她又害怕又厌恶。
望着她惊恐的样子,元野不禁伸出手握住了她的,目光柔和而坚定。
“没事,现在没事了。”
被他灼热的手握着,叶姿却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
这么说,昨晚的事情是真的了。
此刻,她倒宁愿希望那是一场噩梦,醒来自己依然在元野的公寓里,过着平淡却幸福的生活。
“我有没有,有没有……”她紧紧抓着领口,小脸几乎有些绝望了。
这套宽大的病号服是哪来的,她的内衣呢,她的裙子呢?
她害怕,她不敢往下想,可是理智却逼迫她追问真相。
看到她这个表情,元野就知道她想歪了。
握紧她的手,他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放心,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看到她无意识地撕扯着那套不属于自己的病号服,元野只好事无巨细地给她解释。
“我找到你了,什么坏事都没有发生,你身上的衣服是我给你换的,你的内衣我洗好了,晾在外面的阳台上……”
说到最后一句,元野掩饰地清了清嗓子,努力装作一副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的表情。
给老婆洗内衣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么?说出去没什么可丢人的,真的没什么可丢人的……
这么自我心理暗示着,元野居然还真的这么认为了。
看着他坦然的墨眸,叶姿终于放下了心。
心情镇静了下来,思路也清晰了许多,她开始仔细地回忆昨天晚上的事。
“我去洗手间洗脸,然后就觉得身体不舒服,后来,好像是洗手间的一个侍应生把我送到房间里的。再后来,我的脑子里就昏昏沉沉的,好像是她帮我脱了衣服,搬到床上……”
她越说越是小声,似乎连她自己也不确定了。
这真的是她的经历吗,还是她的幻觉?
如果是幻觉,一个女侍应生脱她衣服干什么?就算是蕾丝边,也不至于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吧?
“难道是为了劫财?”叶姿眼睛一亮,冲口而出,“我记得她好像把我的手机和钱包拿走了!没错,肯定是为了劫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