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但知道你本姓叶，还能说出你身上有什么胎记。她还说，收养你是受你家人所托。”孙老师想起这个与众不同的收养对象，眉心皱得紧紧的，“你也知道，孤儿最好的归宿当然是回到亲人身边。当时我们想，如果把你交给她，说不准你就可以回归自己的家庭了。”
叶姿呆呆地听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孙老师一脸的大惑不解：“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跟你提过什么吗？”
叶姿艰难地摇摇头：“没有，她从来没说过……”
她真没想到，季兰居然会认识她的亲生父母？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季兰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为什么她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提过一次？为什么季兰宁可靠扫大街抚养她，也不肯跟她的父母要求帮助？
这么多年，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季兰的所作所为，也从来没有透露过一点儿她有家有亲人的迹象。
叶姿心乱如麻，她早已不敢想象找到亲生父母了，可是这一刻，她却忽然意识到，她的亲人其实离她这样近。
看着她复杂的神情，孙老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那时候你太小，我也没有告诉过你……回去问问她吧，或许可以跟你家人团圆。”
叶姿苦笑，她敢问么？她敢拿这个敏感的问题去问季兰吗？
如果她想告诉自己，还用等到现在吗？
“我……试试吧。”叶姿无力地回答。
这时，从进屋就始终沉默不语的元野终于转过身，向孙老师微微颔首：“孙老师，我是元野。”
孙老师从回忆中惊醒过来，诧异地张大了嘴：“您是绿地集团的……元总？”
话一出口，她赶紧立起身来，想伸出手跟元野握手却又不敢，满脸不安，手都局促地不知道往哪儿放了：“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呢——”
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她一边探究地看向叶姿。
本以为这男人是叶姿带来的，谁知道竟然是前天就打过电话通知过的，绿地集团的总裁元野先生！
叶姿也才意识到，安排今天这场会面的人不是她，是元野。
“噢……对，他叫元野。”叶姿脑海里还在嗡嗡地回响着孙老师刚刚说过的话，对于元野，她只能担任复读机的角色。
对于她们两人的慌乱无措，元野似乎毫没放在心上，自顾自走到屋子里最好的那个扶手椅坐下。
“我今天来，是想商量一下福利院的修缮问题。”说是商量，可是元野的语气和表情，明显就没有一点儿商量的态度，“慈济福利院的实际情况，我们已经找人考察和核实过了。这些年，福利院一直负盈利运营，主要收入来自政府补贴和社会捐助，孙老师，我说的没错吧？”
“对对对，是这样的。”孙老师脸上带着卑微的笑容，充满希冀的看着元野。
不是她人穷志短，可是福利院里需要用钱的地方这么多，为了能让孩子们吃饱穿暖，她不得不放下自尊，用尽办法争取每一分可能的资助。
元野的目光扫过斑驳的墙面，破旧的木柜桌椅，灰黑色的水泥地面，最后落在墙上那些照片上。有着数年资历的老照片已经褪色，唯有孩子们那些童真的笑容，仍然带着阳光般的灿烂。
他深深地凝视着那些照片，似乎是想要从那些穿着旧衣服的小鬼头里面找出某个孩子，停顿了片刻，他才继续说下去。
“董事会经过决议，决定成立绿地基金会，每年所得利润将用来资助福利院里的孩子们。”看着孙老师不敢置信的脸，元野沉声说道，“另外，绿地集团还会尽快拨出一部分专款，用来修缮和扩充福利院的硬件设施。如果还有什么需要，你们可以跟王助理联系。”
他撕下一张纸，唰唰地写下一个号码：“这是他的联系方式，明天我会让他来跟你详谈。”
孙老师微微颤抖着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的电话号码，她似乎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让我们怎么感谢您……”孙老师攥着那张纸，激动得热泪盈眶，“元总，我代表孩子们感谢您！”
缓缓起身，元野的表情很复杂，似乎有些沉重，有些……悲伤。
“没什么。”
扔下这句话，元野揽住叶姿，离开了接待室。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孙老师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世界上，真有这种只做好事不图回报的人？
……
直到上了车，叶姿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沉默，凝重的沉默。
半个小时后，元野将车子停在一处偏僻的海滩，淡淡地开口：“走走吧。”
叶姿下了车，两人顺着海边的栈桥，慢慢向前走去。
天色阴暗了下来，乌云在海平线那边翻滚着，海风中带着咸湿的腥味，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怎么，你不高兴？”默不作声地走了一会儿，元野忽然开口。
看着时不时飞起又落下的海鸥，叶姿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元野，你想要什么？”
元野微微眯起眸子，审视地看着她。
察觉到他眼中的疑问，叶姿冷冷地笑了。
“带我去孤儿院忆苦思甜，再找准机会提出捐款，难道你只是一时大发善心？”叶姿讥讽地盯着他越来越冷的俊颜，“还是，你打算用另一种方式，把要给我的什么分红发出去？”
元野深深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你认为，我做这些是为了讨你欢心？”
叶姿讽刺地笑了：“元野，你做这么多，真的只是为了我吗？”
带她去孤儿院慷慨解囊，还打着什么慈善基金会的名义，看他做这些事，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如果她不是早有警惕，说不准她还真的被感动了。
只可惜，她是叶姿。
有时候她甚至痛恨自己，活得太清醒，所以太痛苦。
“我记得你说过，你来这里是为了收购绿地集团，”叶姿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儿酸，她转向海边的方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现在你成功了，绿地换了新主人。这时候正应该做点儿大事，才能给新东家扬名，不是吗？”
她多么想天真地相信，他做这些真的只是因为想资助孤儿院，哪怕不是为了讨好她。
可是理智和现实却不断地再提醒她，眼前的男人是个自私自利的商人。
一个只因为砸了他一下，就调查她底细的变态；一个只顾自己，完全不考虑别人感受的混蛋；一个为了收购绿地集团，就动用手中权势，将敌人彻底铲除的冷血。
这样的男人，忽然破天荒做了一次好事，她又怎么能不让自己往卑鄙的那一面想呢？
元野目光复杂，定定地看着她。
“如果我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会相信吗？”
似乎是料到他会这样说，叶姿没回头，只是泛出一个淡淡的苦笑。
“为了我？”她重复着元野的话，眼眸里仿佛一片空地，只余无边无际的苍茫，“元先生，元总裁！你不觉得你的话太可笑了吗？”
薄唇不自觉地抿紧，元野的声音陡然低沉：“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我都不信！”她的语气突然尖锐起来，“你以为这是拍电影啊？王子爱上灰姑娘？这样的童话你也信？还是你以为我会信？”
看到他拧紧的眉头，叶姿嘲讽地冷笑：“抱歉，我说错了。不是爱，应该是——交易，对吧？”
她见过那么多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女孩，不仅在学校里那些真实的案例里见过，身边的同学和朋友更是有不少。有钱可以买得下青春和美貌，眼前的这个男人，无非是换了个方式而已，可是本质上，他跟那些找女大学生做情人的老板又有什么区别呢？
除了这个目的，她找不到别的理由，解释他对自己无缘无故的好。
元野脸色阴沉，她以为他会爆发，以为他会大吼，甚至以为他会直白地承认，可是他却只静静地说了一句话。
“叶姿，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做我的情人。”
他的语气郑重其事，似乎在说一件非常重要非常严肃的事，叶姿微微一怔。
僵硬地点了点头，她侧过脸，不看他深沉的眼眸：“好，算我误会你了，你是个好人，是我小人之心——”
“看着我眼睛。”似乎没听见她的话，元野的语气依旧像刚才那样认真，却也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叶姿抬起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颜，他的眼底似乎有冰封的火焰，即将要燃烧起来。
“我要你，做我女朋友。”
听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叶姿的心仿佛被一颗大石瞬间砸中。
有那么一刻，她愣在原地，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了音，她听不到海浪拍打的声音，听不到开始呼啸的海风，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整个脑海里都回荡着他刚刚说过的话。
他……要她做他女朋友？
狂风骤起，吹得她站立不稳，她微微晃了晃身子，稳住了自己。
叶姿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好一会儿，她才觉得自己能开口说话了。
“元野，你……你跟多少女人说过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