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娘一惊,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难道王七全身骨骼被压的粉碎,连碰一下他都承受不住?
“你从外面进来,身上会有灰尘的。”沈婉扶着门,干涸的唇畔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褚大人’现在身体虚弱的很,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
“如果你想陪他,最好先消毒。”
听了这话,大妞娘立刻后退了几步。
她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衣裳,又看看双手。
没错,沈婉说的对,自己现在实在是太脏了。
兰阳城风沙本就大,再加上她又在粥棚忙碌,身上又怎么可能干净呢?
“你先出去吧。”沈婉淡淡一笑,“我先在这儿守着,你冲个澡消完毒再进来。”
大妞娘深深地看了王七一眼,这才匆匆退了出去。
“大家都散了吧,‘褚大人’没什么大事。”沈婉疲惫地笑了笑,抬眼向众人看去,“他现在需要休息,大家还是尽量别打扰了。”
听了这话,众百姓们这才散去。
对于褚卫,他们并没有多少好感。
不过如果他真的死了,谁知道上面又会派来个什么样的混蛋呢?
在他们眼里,大魏官员都是一副熊德性。
除了一心为民着想的镇国公,哪里还有个好人?
很快,熙熙攘攘的人群便散去,只剩下谢慕白等几个。
谢慕白脱下外面的氅衣递给谢慕容,又用消毒液往身上喷了一下,这才进了房间。
和沈婉、大妞娘不同,他只是负责监工出主意,修建城墙时并不需要自己动手,所以身上的尘土并不多。
见他进来,沈婉便关上屋门。
谢慕白刚进门,沈婉只觉得眼前一黑。
如果不是大反派扶着,她真能一头摔倒在地。
不得不说,做手术实在是太累了。
在手术台前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不吃不喝的,别说是沈婉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恐怕也吃不消。
“别动,我就这样休息一会儿。”沈婉将头靠在大反派肩膀上,声音虚弱的宛若从地缝里飘出来一般。
听着那虚弱的声音,谢慕白心中一痛。
如果换成从前,不管这小女人说什么他都会无条件服从,可他现在却不能这么做。
他拦腰将她抱起,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女人太累了,他哪里舍得就这样让她一直站着呢?
沈婉把脸靠在他那宽阔的胸膛上,唇畔泛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有他在,真好!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合上了双眼。
嗅着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沈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沈婉揉了揉眼睛,这才从大反派腿上下来。
见她下来,谢慕白这才勉强从椅子上站起。
上前开门时,他走路的姿势似乎有些奇怪。
沈婉看了,脸不由的一红。
如果没猜错,一定是自己太重了把他的双腿都给压麻了。
谢慕白刚打开门,只见大妞娘一头冲了进来。
“我消毒了。”她白着脸,紧张的向沈婉看去,“现在我可以过去了吗?”
借着昏黄的煤油灯光芒,沈婉这才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会儿。
不得不说,大妞娘这个澡搓的可真够狠的。
为了避免身上有灰,她直接把皮都给搓破了。
“你只能上前看,但还是不能碰。”沈婉想了想,说,“七哥伤到了大脑,也不知道多久才能醒来。”
“或许十天半个月,或许三年两载,或许一辈子。”
一听这话,大妞娘眼底那激动的光芒立刻消失殆尽。
一辈子醒不过来,那王七岂不就成了个活死人?
不,她不要他这样!
王七那么骄傲的人,他宁可轰轰烈烈地去死,也绝对不会愿意像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般在床上躺一辈子!
“妹子,我的好妹子,你一定得救救他!”大妞娘红着眼睛,苦苦哀求道,“或许你不知道,他是你的亲表哥!”
“你娘是王姒,是他的亲姑姑啊!”
此时的大妞娘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什么百年家族声誉,此时在她眼里压根就不值一提。
只要能让王七全愈,哪怕让王家名声扫地都无所谓。
一个虚名而已,又哪里有一条命重要呢。
“老谷主和沈一舟早就和我说过这事了。”沈婉点点头。
大妞娘怔了怔,突然苦笑了起来。
也对。
沈婉这么聪明,自己知道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这才说:“既然如此,那一切就全拜托妹子了。”..
“我会尽力的,但想让七哥清醒过来还得靠你。”沈婉想了想,平静地说。
大妞娘一头雾水:“我?”
沈婉点点头,转身向躺在小床上的王七看去。
“是你,也只能是你!”她微微蹙眉,声音沙哑的厉害,“想靠药物让七哥醒来很难,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最在意的人每天陪他说话。”
“嫂子,你能做的到吗?”
最在意的人?
一听到这几个字,大妞娘丰腴的身体不由的一僵,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顺着光洁的脸庞滚滚滑落。
看着王七那张惨白的脸,她用力点点头。
别说只是说说话了,就算让她去死,大妞娘也绝对不会皱一皱眉头。
“行,那你留在这儿陪七哥吧。”沈婉点点头,疲惫地说,“我和世子爷去楼上休息,如果有任何情况你马上喊我。”
“对了,你和七哥说话时注意点,尽量的去刺激他。”
“大脑受到刺激,或许他就会清醒过来。”
大妞娘也略通医术,护理个病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对此,沈婉倒是可以放心的。
眼看着他们上了楼,大妞娘才小心翼翼的走到床前。
唯恐自己身上还有病菌,她并不敢太靠前。
在走到离小床约一米处时,她停了下来。
昏黄的光芒下,王七那张惨白的脸庞看起来越发的憔悴不堪了。
他双目紧闭,眉头微蹙,似乎非常痛苦。
大妞娘看了,哭的更加厉害了。
“七弟,你睁开眼看看我啊。”她流着泪,凄然一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
“那天我穿着大红的嫁衣,你哥牵着我的手跨火盆。”
“可不知道那个促狭鬼往火盆里扔鞭炮,吓的我差点摔倒在地。”
“你哥当时松开了手,他自己躲到了一侧。”
“是你,是你不顾众人的目光上前扶住我的!”
“你的手好温暖,当时我就在想,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才会拥有这么温暖的大手,又是哪家姑娘会那么有福气能嫁给你呢?”
王七静静地躺在那里,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大妞娘也不气馁,她就这样一直说着。
当时的日子是多美好啊。
那天风很大,透过被风吹过的盖头,她看到了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
那时的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嫁的是这个男人该有多好啊!
大妞娘就这样一直说着。
累了,她就坐在椅子上。
渴了,就喝桌上的冷茶。
即便嗓子痛的厉害,她也依旧说着。
就这样,一夜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王七,你快醒过来吧。”看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大妞娘凄然一笑,“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