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霍敬永忍不住攥了攥拳头,再抬手时自然的拭去了额角的冷汗,笑着说:“刘府尹是什么意思?我妻子家里就是卖布的,他许是在我妻子的店铺里买过些东西,有一些银钱往来,这是很正常的事。”
刘府尹淡淡一笑,神情并无波澜:“正常去布坊买布,那都是往出花大头,找回来一些散碎银子也没有出处,可他那都是整锭的银子,这上谁家买布找的是大量的整锭银子?难不成是我这部下钱多烧得慌,用金锭子去买布了?”
他话里的讽刺之意毫不遮掩,霍敬永有些下不来台,只能解释:“这里头肯定是有些误会,刘府尹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可解释的,我是个秉公办案的人,他们供出你女儿来,这证词我也不能尽信,毕竟这里头,还有霍尚书您的事。”
霍敬永背脊一麻,立刻想到这些人都是他找来的,若真要调查,首当其冲就得是他。
所以他简单思量片刻,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叠银票,放在了自己手边。
他看着刘府尹说:“刘府尹也知道,我原先在老家是那里的官,我妻子娘家是那儿的富商,如今虽到了京城做官,老家那边的生意也不曾撇下过,今日我来找刘府尹,其中的目的就是给刘府尹带一些我们老家的特产。”
说罢,他一扬手,立刻有他的随从把银票拿起,靠近刘府尹。
银票搁在刘府尹面前,他低头一看,只粗略数数便觉得有些震惊。
霍敬永继续说:“我这官职不算低,妻子又是个能抓钱的,后半辈子必然衣食无忧,没什么事可让我们烦恼,若是刘府尹您今日给我们解决了眼下这件事,这些银票就都是您的了,逢年过节更有厚礼备着,咱们两家来往多些,在官场上相互帮衬,也能走的更加长远不是?”
他以为财帛动人心这句话是至理名言,觉得刘府尹绝对会上当,可刘府尹只是刚开始有几分震惊,很快便收回了目光,神情始终淡淡的,并没有多大的起伏。
“霍尚书这是什么意思?”刘府尹揣着明白装糊涂,命人把银票拿回到霍敬永面前:“据我所知,霍尚书的老家盛产的是柑橘吧?怎得没见着吃食,却见着了这些银票?霍尚书这可有想买通本官的嫌疑啊。”
“哪敢哪敢,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是刘府尹误会了,只是粗略打听了一番,知道刘府尹不喜奢华之物,对吃食赏玩都不算有兴趣,想和刘府尹交个朋友却不能投其所好,也只能这样了,希望刘府尹您能够理解。”
“抱歉,我理解不了。”刘府尹转变了神色,看着霍敬永说:“我自己的部下,为了一些银子要了人犯的命,这些人犯犯的又不是死罪,他杀人当然要受惩罚,而背后雇凶杀人的凶手,我也绝不会放过,伸张正义这件事,可不是小小银票就能阻止的,希望霍尚书能够理解。”
霍敬永眼看刘府尹软的不吃,于是手气了笑容,把那些银票压在掌下:“我说了,这些都是误会,我女儿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些恶事不可能是她所为。刘府尹在顺天府这些年,也肯定知道有一些为官者会被针对和陷害,这明摆着就是有人陷害我啊。”
“陷害与否,一查便知,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却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霍敬永眼睛微眯:“刘府尹的意思,我是坏人?”
刘府尹摆了摆手:“霍尚书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你是朝中重臣,国之栋梁,掌管着一个兵部,日理万机忙得很,若您是坏人,那这朝廷还能有几分指望?我是愿意相信霍尚书为人的,只是相信归相信,有些调查却不能不进行,否则冤枉了谁或是错漏了什么细节,那就是我这个做府尹的不够尽心了。百姓们都说青天大老爷,那拍动惊堂木的人在他们眼里就是青天,我不能让这青天乌云密布,不知霍尚书能否理解。”
“怎么,让刘府尹帮我个小忙,就是侮辱了你青天大老爷的称呼了?这件事明摆着我们家是受了陷害的,你还想怎么查?”霍敬永的情绪有些激动?
看他脸色变了,刘府尹心中冷笑,嘴上却也不敢把他得罪狠了,说道:“霍尚书不要太激动,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秉公执法,认真办案罢了,若霍尚书是清白的,我绝不会搞株连那一套。”
霍敬永瞪着刘府尹,打算来点硬的。
“刘府尹,你要知道,我是皇上请进京里做官的,这兵部尚书的位置对于朝廷而言有多么重要,刘府尹心里有数,皇上能把这位置塞给我,让我做这个兵部尚书,可想而知皇上对我有多么看重。”
他说的话让刘府尹眼神微变,笑了一下说:“霍尚书,您这兵部尚书的位置固然重要,可我这顺天府的府尹也做了多年,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怎得做官这方面,咱们也要分个高低不成?”
被他反将一军,霍敬永立马改口:“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刘府尹继续说:“都在朝为官,都是为皇上办事,我觉得无论官职高低贵贱,我们都是平等的,霍尚书觉得呢?”
霍敬永被气的缓了两口气才说:“刘府尹,这是强词夺理吧?”
“霍尚书这话何意?我说的话就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皇上也要夸我说的在理,怎么到了霍尚书这,还成了强词夺理了。”
“刘府尹,你要知道,皇上对我的看重,不是这一件事就能低消的。”
他的言外之意,是皇上做他的靠山,他今日来找刘府尹只是不想把事闹大罢了,他们私下解决不放在台面上讲,那也是全了彼此的面子。
可偏偏这刘府尹软硬不吃,压根不拿他的话当回事,霍敬永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见如此难啃又滑不溜手的硬骨头。
见他把皇上都搬出来了,刘府尹知道他已经没什么法子了,毕竟建琮帝看重他霍敬永不假,但曲傅林和曲傅满兄弟都在朝为官,比起一个霍敬永来说更受建琮帝看重,要是真硬碰硬,霍敬永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所以刘府尹半点不慌,站起身说:“说了这半晌的话,我口干的很,前头还有一堆事要忙,数不清的琐碎案子要审,恕我不能陪霍尚书久聊了。至于您说皇上对您的看重,那是皇上有惜才之心,倘若这才不是好才,就是再有真才实干的人,皇上也只得舍弃了。”
说完这话刘府尹便走了,气的霍敬永捏紧了拳头,脸色十分不好看。
下人凑上来,问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霍敬永抿了抿嘴角,语气不悦道:“回家!”
安生日子没过两天,曲时玥便作妖了。
她为了能逃脱曲傅满的禁足,几次三番寻死觅活,但都被婢女给拦住了,今天她到了吃早饭的时候,心里又有了主意,把碗打碎用碎瓷片割伤了手腕。
因为本身也只是为了吓唬曲傅满,曲时玥又不敢真的去死,所以割的并没有多深,但这也吓坏了一众仆从。
婢女连忙找来了曲傅满,曲傅满心疼女儿,急的满脸是汗,看曲时玥手腕渗血,他脑袋嗡嗡疼,转头便训斥起了看守曲时玥的婢女,又急忙吩咐人请了郎中来。
在郎中给曲时玥包扎的过程中,曲时玥拉着曲傅满的衣袖,哭的梨花带雨,恳求曲傅满答应她,曲傅满先头还能硬气一些,用力把袖子扯回来,控制自己别去心疼她,可他就曲时玥这一个女儿,那往日里都是当掌上明珠一般疼着,哪里忍心让女儿这样哭。
郎中的话更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说曲时玥最近心情不佳,忧思烦乱,这对养伤无益,反而容易牵扯出其他病症,曲傅满没了主意,又看见女儿哭的楚楚可怜,他最后只得同意,哄着曲时玥说:“成成成,你可别哭了,等你把伤养好了,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为父也给你摘下来!”
可曲时玥不敢信,她依旧死死扯着曲傅满的袖子,说道:“父亲若是不帮女儿,那女儿今日能寻死一次,明日就能寻死第二次,父亲别骗女儿,否则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不好受。”
“你这臭丫头,还敢威胁你老子。”曲傅满气的一瞪眼睛:“别拿你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吓唬我,我不吃这套!”
话音刚落,曲时玥哭声更甚,甚至撒起泼来,让郎中险些包错了伤。
曲傅满紧张起来,立马说道:“行了行了,你且安生些,为父既然已经答应你了,那就没有假的。”
曲时玥果然安静下来,吸着鼻子同曲傅满说:“你去找叔父,再去问问清楚。”
看着女儿能老实片刻,曲傅满心里叹气却也无能为力,只能起身去了大房那。
听闻曲傅满又过来了,曲时笙有些意外。
她看向传话的凉儿问:“他不是前两日才来过一次吗?难不成是二房出了什么事?”
凉儿回答:“最近为着姑娘养伤,大公子又要娶明瑰公主的事,咱们全府的人都忙活起来了,倒是忘了二房那对父女…”
曲时笙不知为何,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家里一点点布置着,越来越有喜气,可曲时笙越来越觉得不安稳。
她设的局按理说应当很难破才对,然而宫里并没有人说起这件事,也没人宣旨说明瑰公主不用嫁进来了,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这让曲时笙心里开始发慌。
按理说,建琮帝不会找到和明瑰公主相同生辰八字的人,毕竟这样的人想找到实在不容易,可没有什么事是可以完全掌握的。
曲时笙看着凉儿说:“你想法子,去二房打听一番,看看那对父女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凉儿不仅一手饭菜烧的好,她打听事的能耐也不错,据恬儿说,她还有意向杜若若取经,杜若若还真的给了她一些建议。
不多时,凉儿就回来了,她口干舌燥的很,坐下来先灌了自己一杯茶,然后才说:“二房最近,是闹的翻了天了。”
曲时笙眉头一皱:“二房就那么两个主子,能闹到哪去?他们是为什么闹?”
凉儿轻轻的摇了摇头:“具体原因没人知道,应该只有二老爷和堂姑娘才知道吧。不过听说二老爷生了大气,竟然给堂姑娘关了禁闭,堂姑娘也是厉害的很,寻死觅活的折腾了两日,今日终于寻到了机会,用碎瓷片割了腕。”
一旁的恬儿忍不住捂住了嘴:“堂姑娘是那么一个矫情怕疼的性子,什么事值得她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曲时笙简单思索了一番。
曲时玥这人最在意的便是荣华富贵,高嫁出门,但这些事的前提,是把她脸上的胎记弄掉。
若是她有去掉胎记的机会,那她真的能豁出性命。
但这去掉胎记的办法一定是危险的,否则曲傅满为什么要这样阻拦?
想是想不出答案的,曲时笙起身去了正堂,正巧曲傅满刚刚赶来,和曲时笙面对面碰上了。
曲傅满不知怎的有些心虚,见侄女先行了礼,他乐乐呵呵的回答:“呦,笙儿这头上的伤好了啊?”
“本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曲时笙探头往里头看,见父亲还没来,便问道:“叔父是来找父亲吗?”
“有些官场上的事,要找你父亲商量一下。”
这话让曲时笙敏锐的皱起了眉头,她知道,曲傅满绝没有和她说实话。
正巧曲傅林这会儿过来,曲时笙抢先曲傅满一步,同曲傅林说:“父亲,女儿瞧见新房贴了喜字,这两日风大,这时候贴不合适呢,要不再等等?”
曲傅林被说的一愣:“喜字已经贴上了,不好再往下撕,那样会不吉利的。”
曲傅满也连连点头:“笙儿,你年纪小不明白,这些事都是有讲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