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傅满官职不算高,对宫里头的事,了解的并不算很透彻,所以真要打听些什么事,还得是指望曲傅林。
所以当天傍晚,曲傅满就来到了曲傅林这里,还给曲傅林带了个芙蓉稚鸡玉壶春瓶,说是自己刚得的宝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曲傅林没接这芙蓉稚鸡玉壶春瓶,问道:“说吧,又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这问题问的曲傅满有些心虚,他挠了挠头,笑着说:“看大哥说的,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大哥了?这钊儿婚期将近,娶公主不是小事,不用猜也知道大哥最近忙着这件事。”
“你要是没事,那便不会来了。”曲傅林看了曲傅满一眼,那双眼睛仿佛已经把曲傅满猜透了。
曲傅满有些不好意思:“确实没事,就是想看看大哥你忙成什么样了,好歹我也是成过亲的人,可以告诉钊儿一些过来人的经验,这芙蓉稚鸡玉壶春瓶在上一户主人那儿就是摆在新房的,我得了就特意给你送过来。”
曲傅林冷哼一声:“当初你娶妻,我告诉过你,把人家姑娘娶进门,要好好待人家,别三天一吵五天一吵,人家怀着身孕你还叫她安心,孕中忧思太过,玥儿才会生出那样的胎记来。我问过给弟妹接生的郎中,当日如若不是你非要攒局请人喝酒,抛下将要临盆的妻子不管不顾,她又如何会与你争吵,从而导致早产和难产?”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曲傅林经常会提,作为兄长他对弟弟这件事十分不满,当初也没少管,可曲傅满那时觉得自己将要出人头地,一点也不听这位兄长的话,一步走错步步走错。
现如今,曲傅满带着个脸上有胎记的女儿,还没有妻子,官职也不算高,活的相比于曲傅林,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他不是没有想过给自己再说门亲事,还曾央求过曲傅林帮忙说亲,但他当初对妻子不好,导致妻子难产去世的事,大半个京城都知道,除非他不想再做有头脸的京官,去京外娶妻,否则就只能一直单着。
十来年过去,他在京城官职不上不下的,还因为一些事和曲傅林闹的不愉快,女儿脸上的胎记也一直没下去,曲傅满心里是有些窝火的。
“大哥,这些事都过去了,这十几年里,我不是一直在赎罪吗。”曲傅满看了看立在左右的下人,多少觉得有些没面子,只好转移话题道:“钊儿就要迎娶明瑰公主进门,我来也是想问问大哥,有没有什么我能伸把手帮个忙的事。”
“用不着。”曲傅林回答:“家里也不是没娶过公主,上一次是怎么安排的,这一次就怎么安排。”
曲傅满忍不住笑了:“上一次安排的是不错,可韫瑰公主做出那样的事,丢了大哥你的脸,这次咱就是图个吉利,也不能和之前一样的安排啊。”
曲傅林瞪了他一眼:“韫瑰公主没做错事,她只是身子弱,不适宜成亲生子,所以准备把身子养好再嫁,我家钊儿年龄到了,不成亲不合适,所以皇上才指了明瑰公主嫁来,这些事你忘了?”
他的眼神里带着警告,曲傅满也想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伸手打嘴道:“瞧我这记性,实在是健忘。”
曲傅林看着曲傅满这幅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他对自己这个弟弟也是寄予了厚望的,可惜曲傅满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这些年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在为官这件事上,多年来也未进步半点,反倒是退后不少,时间久了曲傅林也就懒得管了。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曲傅满自己不上进,就算靠人捆着绳子扯,他也一样往水里沉。
而迎娶明瑰公主和迎娶韫瑰公主排场差不多,也是因为曲傅林要顾及建琮帝乃至整个皇室的颜面,当初韫瑰公主做出那样的事,老百姓却被瞒的很好,直到现在也没风声露出来,却也不是没一个人怀疑韫瑰公主没嫁进曲家的原因。
若是排场不同,有厚有薄,那老百姓保不齐要议论要深挖此事,未免日后有风波,还是刚开始就一样的好。
比起韫瑰公主,曲傅林更属意明瑰公主来做自己的儿媳妇,因为明瑰公主没有高高在上的公主架子,虽说她也是公主,但她亲善温和。
和她对比,韫瑰公主嚣张跋扈,胡作非为,这样的人娶进家门是福是祸,并不难猜。
这些事曲傅林懒得告诉曲傅满,他分析一溜十三招,曲傅满听不懂半句,那还有什么意义?
“家里没什么事要忙,玥儿在酒楼受了惊吓,你这会儿应该多在家陪着,怎得还出来了。”
曲傅满打着哈哈说:“玥儿这不是在家里没意思吗,也不敢贸然上街,怕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的,所以就吩咐婢女,在街上给她打听一些趣事儿解闷。”
“若说趣事,京城新开了一间酒肆,里头卖的酒水和点心都不错,若是有时间你可以买一些回去,给玥儿尝尝。”
曲傅满心里腹诽曲傅林,怪他这个做叔父的,明知道自己的侄女受了委屈,却自己一点也不尽心尽力,连那些酒水点心还得让他来,简直是不拿这侄女当回事。
这种话当面自然是说不得的,曲傅满只是笑呵呵的,努力把话题往明瑰公主的生辰八字上面靠。
“谢大哥关心了,我这两日还真打听来一个事,讲给玥儿听,玥儿心里头好奇的很。”
曲傅林没听出曲傅满话里的试探,下意识问:“什么事?”
“这明瑰公主不是要嫁进咱家吗?听说皇上最近满京城寻找和明瑰公主生辰八字一样的女子,甚至派了人去京外找,这是怎么回事啊?”曲傅满边说边装作好奇:“有说法是先帝流落在外的遗珠,也有人说那是皇上梦里梦见的美娇娘,这些说法倒是不错,可还有个说法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曲傅林眉头一皱:“什么说法?”
“说是要找这个生辰八字的人,去给太后娘娘当药引子啊!”
“这种鬼话你也信。”曲傅林问:“这事和你跟玥儿都没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这样好奇?”
曲傅满一拍大腿回答:“怎么没关系?玥儿在家吓的成天成宿睡不着。”
“怎么着,失眠了?那找郎中开方子啊。”曲傅林说。
“不是那么回事,玥儿的生辰八字,和明瑰公主几乎没差什么,她是怕真有人找这生辰八字,去给太后娘娘当什么药引子,她胆子小大哥是知道的,若是前两种说法也就罢了,我也不指望她去攀什么高枝,皇上都没见过她怎会梦见她?况且我自己的女儿究竟是谁的我还能不知道?所以就怕是最后一个原因。”
一听是这样,于情于理都没什么问题,曲傅林这才松口说道:“回去让玥儿安心休息,此事和她没一点关系。”
曲傅满更近一步问:“那这件事闹的这般沸沸扬扬,又是因何啊?”
看着弟弟问的态度真切,又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件事本身就不算秘密,只要瞒着太后就是。
于是曲傅林心软松了口:“太后娘娘这几日,身子骨不太康健,皇上找钦天监算了算,说是明瑰公主的生辰八字比较旺太后娘娘,所以皇上孝心大发,想找到和明瑰公主相同程辰八字的人,能够代替明瑰公主照顾太后,仅此而已,再没别的。”
听见这么说,曲傅满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钦天监算的准不准暂且不论,单说曲时玥这生辰八字本来就是错的,万一她去到陈太后身边,人家病压根没有好转呢?
那建琮帝肯定会查这件事,最后查来查去,曲时玥只是个冒牌货,那到时候可就糟了。
“这明瑰公主的生辰八字既然旺太后娘娘,那怎么突然不旺了?”曲傅满有些不解。
曲傅林回答:“按着钦天监的说法,明瑰公主将要嫁人,远离了太后娘娘,所以皇上的意思,是先找和明瑰公主生辰八字相同的,看看能不能找到。”
听他这样说完,曲傅满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马上回了家。
他将这些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曲时玥,本意是想让曲时玥打退堂鼓,毕竟钦天监的话说的玄乎其神,谁能知道真假?今日说这个生辰八字旺人,让人去身边陪着,明日若是说吃了她才能让陈太后的身体痊愈呢?难不成曲时玥还直接被炖了?
况且这件事实在是容易穿帮,曲傅满不忍拿自己女儿的性命开玩笑,此事荣华富贵什么的,曲傅满还是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平平安安。
可曲时玥一听这些,却活络了心窍,听的满眼冒光,心头发热,激动道:“这是好事啊!若是我去了太后娘娘身边,那群小老百姓谁敢再嚼我的舌根?”
“玥儿,你是疯魔了不成?”曲傅满不理解的说:“这件事一旦被发现,那就是罪无可恕的杀头大罪,咱们没必要冒着个险!”
“父亲,自古向来都是富贵险中求,若是不试试,您怎知这件事一定会被拆穿?而且按照女儿说的,这根本拆穿不了。”
曲傅满眼睛一瞪:“按照你说?你说什么了?让为父去解决那个给你接生的稳婆?玥儿啊,咱们别犯糊涂,这种杀人的事有损阴德,可万万不能做啊。”
曲时玥却不以为然:“若是不杀她,那女儿就会有危险,或者把她赶出京城?”
“你糊涂!她在京城接生过的孩子,比你认识的人都多,说起来也算是个人物,能是说杀就杀的?你怎知那些大人物的儿子闺女是不是她接生的?况且没个合适的理由,根本没办法把她赶出京城,人家随随便便拎出来一个救命之恩,你爹我都应付不来。”
曲时玥低下头说:“那还能有什么法子…不成的话就雇个杀手,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她的命,谁又能查到咱们头上来!”
“你给我住嘴。”曲傅满眉头皱的紧紧的:“除了她以外,你叔父也是知道你是几日生的,难不成要把你叔父也杀了?我看你就是魔怔了。”
“父亲,您可别忘了,欺君之罪可是要株连的!”曲时玥眼神坚定的说:“女儿是他的亲侄女,而且就只我这一个侄女,纵然他对我算不上疼爱,可他会愿意出面举报,让女儿去死?况且您还是他亲弟弟呢,这件事一旦露馅,那父亲您也难逃一死,他不会那样做的。”
见劝他不得,曲傅满便吓唬道:“你叔父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铁面无私的一个,官场上想走他路子的多了,你看有几个成功了?他要真为了后半辈子能安生些,用咱们父女的命去换,谁又能说的清楚?”
“不会。”曲时玥眯了眯眼睛,眼神中透着危险之意:“这件事东窗事发,他们大房也会被牵连,他就算不疼侄女,也不会不疼自己的儿女。”
“玥儿啊,为父好话说尽,你怎么就非要撞这个南墙!”曲傅满气的直拍大腿?
曲时玥对着他跪下:“父亲,女儿使唤人打听了,顺天府审问犯人手段颇多,已经有一个没命了,这样下去早晚会吐出一些和女儿有关的事来,那女儿还怎么活啊?”
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人人都会说,但是摊在自己的至亲至爱身上,谁又能说得出口呢?
就比如此刻的曲傅满,他虽然气愤女儿竟然要毁自己堂姐的清白,但比起气愤,他更多的是着急,着急把自己的女儿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他也不是没想过走刘府尹的门路,毕竟刘府尹和曲傅林相熟,要是其他事多少也会卖他一些面子,可如今这件事事关曲傅林的女儿,刘府尹当然是卯着劲的认真查,绝不会看他的面子。
“玥儿,你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为父也实在不知该怎么管你了。”曲傅满懊恼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