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衣裳有些太亮堂了吧。”曲时瑾略显局促的捏着自己的衣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同曲时笙说:“我好歹也是嫁过人的,和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小丫头有所不同,穿太鲜艳的衣裳,我心里头紧张。”
曲时笙拉着曲时瑾走向菱花镜,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指着铜镜里的她问:“二姐姐,你瞧瞧自己,不美吗?”
铜镜中的女子还是少女的那张脸,只是面容多了两分沧桑之感,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脸上,精致的鼻梁好像又秀美了几分。
是啊,嫁人前的她,就是这个样子的。
曲时笙又说:“二姐姐,你多笑笑,你嫁人前的样子最美了,如今你已经脱离苦海,郭成玉那个王八蛋也已经不在人世,没人再欺负你了,我还有大哥哥、父亲都会好好保护你,你只要美回从前,大大方方的,没人敢说你一个不字。”
看痴了的曲时瑾回过神来,还是局促道:“我不想我自己的事成为别人的谈资,连带着和整个曲家都会沦为笑柄,他们当面儿不敢说我什么,背地里却不知往我头上扣了多少腌臜帽子,我实在是心里不踏实。”
“既然如此,二姐姐你更应该挺直了脊背,你还不到二十岁,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你还要为那个人渣,搭上自己的一辈子,把自己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之中?”
曲时瑾看着镜中自己身后的曲时笙,苦笑了一下:“你还没嫁人,我应该为你着想,否则等你将来嫁了人,有关我的流言蜚语也会让你头疼的。”
“他们说他们的,我不当回事,但若是他们的那些说辞传到我耳朵里,那便是天王老子我也不会原谅。”曲时笙坐在曲时瑾身边:“而且二姐姐清楚,我是要嫁进徐家的,珩哥儿不会在意那些,他只会像我一样心疼你,希望你过得好,也会像我一样保护你。”
曲时瑾捏了捏妹妹的小脸儿:“你这才哪到哪?谈情说爱和拜堂成亲是有差别的,你现在觉得什么都好,真过起日子来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若是珩哥儿在心里对我的事存了疙瘩,你也会过的不快活。”
“谁说的?姐姐,这世上我最信得过的人,除了父亲哥哥和你以外,那便只剩下他了,谁都会对不起我,但他绝对不会。”
看妹妹如此向往,曲时瑾终究是没有再劝,只是低低的叹了口气:“还是换一身衣裳吧。”
“不换,姐姐适合这个颜色,漂亮的很呢!你有那么厉害的妹夫撑着,有什么可怕的,谁欺负你就让你妹夫打回去。”
“你个糊涂丫头,他有官职在身,又受百姓信任,哪里是能随便打人的。”曲时瑾被曲时笙逗笑了。
曲时笙扯着曲时瑾的袖子撒娇:“我不管,今天你就得穿这身,否则我也不去了,让你妹夫扑个空,自己去泡温泉吧!”
她这么说,曲时瑾也没了法子:“好好好,我随你去,也快些走吧,别让珩哥儿等急了。”
年节下,街上的积雪被扫的干净,有的雪粒藏在了青石砖的缝隙之中,阳光照在上头亮晶晶的直晃眼睛。
马车驶过一块块青石砖地,没多久就出了京城,顺着宽道一直往前走。
徐之珩骑着马跟在马车旁侧,圥墨和圥戎也在左右,这声势浩大,似乎马车运送的是什么宝贝,有路过的女子瞧见露出艳羡的目光,你用手肘碰我一下,我用指尖点你一下,无不羡慕曲时笙。
“我看徐将军这是带曲家三姑娘出去玩,他是武将,年节也忙碌的,还能抽出空来陪着曲三姑娘,若是让我遇着这样一个男人,我死而无憾了吧?”
旁边那姑娘叹了口气:“得了吧,就咱俩这家事容貌,配一个养马的都要多攒些嫁妆钱,别想那美事儿了,快一点走吧。”
马车外的声音传不到里头,曲时笙在小几上拿起绘着冬梅的茶壶,给曲时瑾倒了杯温茶,接着说:“知道二姐姐喜欢枫露茶,但这产地和季节颇为讲究些,年前皇上赏了珩哥儿一些,珩哥儿全都给了我,让我给你泡茶呢。”
“哎呦,这怎么行。”曲时瑾心里又不安起来,她不习惯这种事,叹着气道:“我就怕给你添麻烦拖后腿,这连带着珩哥儿也这样,我真是不好意思。”
曲时笙笑了:“他不仅给你留了枫露茶,还给父亲送了好些滋补的药材,给哥哥留了一块上好的墨,另外还有斗彩莲花的一套瓷碗,父亲见了那瓷碗心里头喜欢,非说要等哥哥成亲了才可以用呢。”
这些只是曲时笙能叫出名字的物件儿,徐之珩年节前后往曲家折腾了好些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多的库房都要塞不下了。
开始曲傅林和曲时钊还命人把东西往回送一送,但上午刚送回去,送东西的人才走回曲家门,就见徐家的下人由圥墨亲自领着,早就赶在他们前头把东西又送回来了,每次还都多添一些玩意儿。
次数多了,曲傅林也知道拗不过徐之珩,曲时笙一直乐乐呵呵的,手腕子上带满了镯子,沉甸甸呢端茶杯端久了都嚷累。
曲傅林有一次看见曲时笙的左右手腕上各戴着三只镯子,一只金一只玉,中间分别夹了一只玳瑁和琥珀的,看见父亲进来曲时笙还特意晃了晃腕子,让曲傅林眉头一皱,语气嫌弃道:“笙儿什么时候金银这种东西了?他徐家小子拿金山银山砸你,你还真就顺势躺下了。”
“哎呦,金山都砸过来了,不为这座金山拼次命是不是傻了?”曲时笙笑着摘下自己的其中一只镯子:“女儿都想好了,年后没几天就是杜若若的生辰,这镯子配她,我准备把这镯子送给她。”
“好一个借花献佛。”曲傅林的神情有些不好看,曲时笙本以为他会训斥自己,没想到曲傅林说:“回头替我告诉那小子一声,他送我的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我准备年节时送到程家去,程阁老喜欢那些。”
因为拿着徐之珩送来的东西再去送礼多少有些不礼貌,所以曲傅林干脆让曲时笙转达徐之珩,行不行也得行。
马车走的十分平坦,忽然徐之珩在马车外说道:“前头是沈家的马车。”
“沈家?”曲时笙掀了帘子往外看,确认是沈家的马车,立马吩咐恬儿:“沈家女眷,你去看看是不是沈家姑娘在。”
恬儿下了马车,不一会儿就折回来了,搓了搓手笑着同曲时笙说:“回姑娘的话,正是沈家姑娘,听她说她也去散散心,是杜姑娘找的,杜姑娘已经在山上安排了席面。”
“这感情好。”曲时笙和曲时瑾对视了一眼:“杜姑娘和沈姑娘都是很好的人,姐姐放心就是,不要紧张。”
“杜姑娘常来找你说话,我哪里不知她是什么人?只是这位沈家姑娘…”
曲时笙说:“沈姑娘也如姐姐一般,曾经差点嫁给了那太后的外甥,如今苦尽甘来,和姐姐一样都拥有着美好的人生,沈姑娘人也安静柔和,和姐姐性子很像呢。”
到了山庄,马车便不能往里走了,徐之珩下了马扶着曲时笙下马车,曲时瑾由恬儿扶着下来。
这还是姐妹两个第一次来这儿,梅花映雪零霜而来,大片大片如锦似霞,场景美不胜收,曲时瑾一时看呆了眼,忽然听见里头有女声欢快的说:“真是巧的很呢,快进来。”
转过头,就见杜若若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斗篷站在门里,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头上扎着两个丸子系了红绳看起来十分喜庆的婢女。
曲时瑾是很喜欢杜若若的性子的。
杜若若活泼开朗,能言会道,每次都能让紧张的气氛愉悦起来。
而与杜若若的活泼比起来,沈秋杳显然安静许多,她今日穿着一身湘色对襟小袄,外头是藕荷色的斗篷,上头点缀着白兰花,和她的性情格外的贴合。
几人进去烤火更衣,席面果然已经准备好了,徐之珩也在之前吩咐人准备了一份儿,这下正好合并到一块儿,更热闹了些许。
杜若若知道曲时瑾心情不好,今儿有机会正好开导曲时瑾一番,于是同曲时瑾说:“听说曲家绣工很好,女工做的很不错,可我手指粗笨,母亲说我的手指又短又胖,捏针都捏不稳当,总是拿曲家姐姐笑话我呢。”
曲时瑾用帕子遮了遮嘴,笑着说:“不会,你的手指生的很好看,水葱似的,捏不住针是因为你容易出汗,觉得绣东西难可以用简单的图练练手,我刚开始学的时候也觉得难得很,便先绣字,笔画少的字,接着是图,蝴蝶和花多一些,却也不敢太难,连上几年就熟练了。”
杜若若注意到了曲时瑾手里的帕子,忍不住动手把帕子拿来,抚摸着上头栩栩如生的蜻蜓,忍不住赞道:“这蜻蜓绣的,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只是不知外头天寒地冻的,蜻蜓飞出来是不是要冻死了?下头的荷叶也绣的美,我就连这圆圆扁扁的荷叶都绣不好,真是头疼。”
曲时瑾闻言说道:“你喜欢的话,这块帕子就送你了,我房里还有许多类似图样的,都是我自己绣的,你得空了过来挑选,喜欢便都拿走。”
杜若若眼睛一亮:“府里的绣娘说话不好听,妹妹觉着曲家姐姐说话真好听,要是不觉得麻烦,得空了我过去找你,你教教我女工呗?”
这回轮到曲时笙插嘴了。
“你最好去找我姐姐,否则我姐姐成日在我耳边啰嗦,让我练绣工准备做嫁衣,说的我这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过去了好歹分散分散。”
杜若若用手肘狠狠一怼曲时笙:“这你可就说的不对了,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你就要嫁给徐将军了,像嫁衣这种东西务必提前准备,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可要让人笑话的。”
“得,你们两个是一伙的。”曲时笙不敢再与这两个人说话,转头看向了沈秋杳:“沈姐姐最近怎么样?没听说你的近况,就知道你最近出门不多,还担心你有什么问题呢。”
沈秋杳笑不露齿,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手里攥着茶杯取暖,轻声细语道:“那金家人出事以后,外头人对我议论纷纷,我也实在不敢出门,幸而若若常来找我,陪我散心说话,也算是好起来了。”
“我最近忙的事也多了些,所以没得空去见你,我也该陪你好好说说话的,心肠疏散了,对身体也有好处。不过看姐姐脸色白里透红,最近调养的不错,越发光彩照人了呢。”曲时笙说道。
屋里几乎姑娘家寒暄说话,徐之珩插不进话,和圥戎、圥墨来到了门外。
圥戎神神秘秘的说道:“将军,有一封信传到了属下手上。”
一听这话,徐之珩眉头登时一皱。
能传到圥戎手上的信,自然也能传到徐之珩手上,但上一次他出去打仗,把圥墨留在了京城看顾曲时笙,带着圥戎去了战场,过程中他抽空去见了一下景王,和景王商议有些消息不方便传给徐之珩时,可以传给圥戎,毕竟盯着徐之珩的人有很多,却没人盯着圥戎。
所以圥戎一说这话,徐之珩就反应过来了,和圥戎圥墨进了隔壁的房间。
圥戎掏出了袖筒里藏着的一封信,信纸十分小巧,上头的字也格外的小,勉勉强强够人书写,但即便如此徐之珩还是认出了上头的字迹。
当看清上面的字时,徐之珩眼神微颤,一把将信揉住,扔进了不远处的炭盆里。
圥墨不解道:“将军,怎么了?”
“景王过来了。”徐之珩警惕的看着四周:“年节前,皇上派人去刺杀景王差一点得手,估计是镰刀怪取人血的计划落空,他才只能使用下策,景王受伤被追杀,后将那刺客反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