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共同的记忆

在家祠跪了半宿,曲傅林没说让曲时笙一直跪着,却也没说让她出去,曲时笙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隐约间听见有脚步声,抬起头看见是大哥哥。

“大哥。”曲时笙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膝盖坐在蒲团上:“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还在这儿跪着,给你带了些吃的。”曲时钊随手扯了个蒲团坐下:“你和父亲都是倔脾气,父亲受不了你撒娇,你服个软也就罢了,可你偏死犟个脾气。”

曲时笙搜了搜已经发麻的膝盖:“倒也不是父亲让我跪,是我自己在这儿安安静静的不被打扰,还真就想清楚了很多事。”

“呦,真来反思了?”曲时钊打趣道。

曲时笙没有回答。

如今她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些,虽说有徐之珩分担,可徐之珩是她所爱之人,她不忍一切都由徐之珩来扛着,她也要自己成长起来,不能走前世的老路。

看着妹妹没说话,曲时钊也没有多问,手指将食盒推向了曲时笙:“牛乳米糕,吃完了回去睡觉,明日父亲下了朝回来,你去认个错。”

翌日,曲傅林下了朝回来,就见曲时笙正候在书房中,曲傅林摘了官帽随手搁在书案上,打量了女儿一眼:“你这丫头,下半夜为父派人去家祠找你,让你回去休息,结果人没了,问了才知道你已经回去了。”

“是哥哥接女儿回去的,父亲怪哥哥吧。”曲时笙笑着帮曲傅林脱下官服:“哥哥让女儿来给认个错,说只要认错了您就原谅女儿了。”

曲傅林眉毛一挑:“是吗?这话是哪个小兔崽子说的?空口白牙的,可不算数。”

话虽如此,但曲傅林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我不管,横竖女儿就在这儿了,父亲若是还气,那就把女儿带到家祠跪上个几天几夜,干脆跪死在那吧。”

“胡说八道。”曲傅林一瞪眼睛:“这话是可以张嘴就来的吗?”

曲时笙委屈的神态一收,恢复正常道:“这不是怕父亲没消气儿吗。”

“没消气,我要是真没消气,你现在还跪在家祠呢。”曲傅林扶着椅子坐下:“不过你昨天弄了那么一档子事,这一段时间咱们府上算是清静了,玥丫头只要不三天两头的闹上门来,为父倒也不愿与他们结怨。”

对面的曲时笙听见这话心里头一酸,暗道可惜啊,他们父女不记得父亲您的好,还觉得您不伸手帮衬他们一把,升米恩斗米仇,最后推倒曲家的那些手中,就有他们父女。

虽说曲时玥短时间内吃了亏不会再来闹,可曲时笙需要未雨绸缪,以防曲时玥真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来。

徐家府宅中,一身穿松蓝色的衣裳的妇人正急急的在廊下走着,瞧着四十出头的年纪,皮肤倒是保养的不错,生了一副好容貌,只是年纪毕竟在那儿,身形偏瘦,气质不俗。

她是徐之远的生母何氏,也是徐之远父亲徐舟权的妾室。

“儿啊,你怎么还在这儿喝酒。”何氏进到徐之远屋内,冲天的酒气熏的她直皱眉:“你前些日子答应你父亲这两天要报养马的事,你忘了吗!”

徐之远左手捏着个酒盅,正喝的不亦乐乎,闻言笑道:“父亲想练兵想练马,那不是张嘴就来的事吗?说是给我这个锻炼的机会,但他打完胜仗一回来,这点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小活都留给他了,人家拿我当废材草包养,我有什么法子。”

何氏瞪着儿子,只觉恨铁不成钢,夺了他的酒盅用眼神示意屋内的下人都离开。

待屋内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时,何氏这才低声说:“我同你说过多次了,你父亲心里只有我一个,倘若当年我与徐家能够门当户对,今儿我也做一回正头夫人。远儿啊,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父亲从来没放弃过你,老大打了胜仗回来难道你父亲不庆祝就是对的吗?传出去外人不说嘴?就连皇上也怕是会怪罪!”

徐之远不愿意听何氏啰嗦,撇了撇嘴道:“他这个做兄长的还未定亲,我这个做弟弟的倒是先成亲了,母亲总说父亲心里有你,也会爱屋及乌对我更加关照,我瞧着未必。”

“母亲当然知道你不想娶公主,毕竟当了驸马以后很多事都由不得你自己。”何氏眼见儿子还要喝,伸手拦着徐之远,嘴上依旧在说:“我昨晚问过你父亲的意思了,等这次皇上再有什么差事,你父亲就举荐你去,大小你也是有官职在身的,凭什么功劳都叫他抢了去。”

徐之远翻了个白眼:“人家是正室嫡出的,我是庶出,这徐家的门庭还得靠大哥撑着呢,我急个什么。”

何氏瞪了徐之远一眼,冷哼道:“正室嫡出?他那娘都死了多少年了,你父亲心里都忘了还有那么个人儿!如今徐家的身家都在我手里攥着,任凭他功劳再大,只要有我在,这徐家的大半好处都是你的!你现在只要定下心来,好好给皇上办差,你父亲再替你使使力,高官俸禄准少不了你的。”

听到这儿,徐之远这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但马上又破灭了。

“皇上怪我和韫瑰公主出了丑事,哪里还肯正眼看我。”

何氏拍了一把徐之远的肩膀:“傻孩子,你娶了韫瑰公主,那不就是皇上的妹夫吗?帮衬妹夫他还是肯的!纵然眼前不能给你好脸色,等过个三年五载,你大哥在战场上出个什么差错,这徐家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吗?连同他身上的差事那也必然是你的。”

母子两个在屋里做着白日梦,浑然不知屋顶藏着个人。

徐之珩正在院中练枪,多年领兵打仗将他的体魄塑造的高壮结实,练起功夫来虎虎生风,英气勃发。

圥戎低着头从正门进入,来到徐之珩身边:“将军。”

徐之珩停了下来,随手将长枪扔给了圥戎,圥戎伸手接过,长枪上的红缨抖了几抖,被圥戎放回了兵器架上。

“他们母子说了什么?”

“何氏说老爷心里只有她一人,还说徐家大半都被她掌握在手里,另外提了二公子养马的事,还有他将要成为韫瑰公主的驸马,到时候做了皇上的妹夫…”圥戎顿了顿说:“您若是在战场上有什么好歹,这徐家就是他们的了。”

对于这些说辞,徐之珩并不意外,甚至有一些他都能猜得到。

何氏与父亲徐舟权是青梅竹马,但何氏家世不好,徐家看不起她的出身,为徐舟权选了个门当户对的成亲,也就是徐之珩的母亲。

但徐舟权放不下何氏,将何氏纳为妾室,明着为她撑腰暗着给她添各种身家,徐之珩的母亲生产时受了何氏的暗算,孩子落地后身体一直不好,在徐之珩还未到十岁时就死了。

正室一死,徐舟权也没着急续弦,家里的事都由何氏管着。

何氏想着自己也有儿子,要多为徐之远打算,于是撺掇徐舟权送徐之珩去习武,十五岁便将他送去了战场,想着他在战场上出些意外,徐家偌大的家产就都是她儿子一个人的了。

只是何氏没想到徐之珩出色有能力,摸爬滚打几年下来,成了首屈一指的大将军,领兵打仗的事建琮帝最依靠他,何氏气的咬坏了牙也是无用。

但此事有利有弊,徐之珩多年在外,回来的时候不多,家里的事都由何氏管着,徐之珩的亲信寥寥无几,想短时间内接管徐家并不容易。

可即便不容易,徐之珩也要尽力一试,为曲时笙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扫清障碍,何氏这个人必须除!

虽然前世没经历过,但徐之珩能猜到,把曲时笙关进那院子折磨了几十年的人就是何氏母子,这笔账他迟早要算。

“养马是怎么回事?”徐之珩问。

圥戎回答说:“属下留心打探了一下,据说是皇上有意让老爷养些烈马,此次战马损失颇多,这个任务皇上交给老爷,老爷的意思是让二公子试试手。”

“拿皇上给的差事让他练手?”徐之珩冷笑了一声:“还真是抬举他。”

“属下也是这么以为的。”

“当今皇上喜好赛马,打马球也是他的强项,近期天气炎热,到行宫避暑时保不齐会安排一场马球赛。”徐之珩眼神落在了徐之远住处的方向:“到时候就让他在皇上面前好好展示一番吧。”

前世就是如此,建琮帝带领一众朝臣官眷到行宫避暑,的的确确安排了马球赛,徐之远觉得有了露脸的机会,让自己短期内训出的马上场,助建琮帝赢了马球赛。

加上徐舟权的推波助澜和徐之远的讨好,建琮帝对徐之远比较信任,这才暗中和他说,让他出面与韫瑰公主一起陷害曲傅林。

圥墨此时走过来,将一个盒子递给了徐之珩。

“这是什么?”

“姑娘让我送来的,说天气炎热,将军吃这个能降些暑气。”圥墨说完,还颇为自豪的挑眉看了圥戎一眼。

圥戎有些无奈,口中嘲讽道:“一口一个姑娘,合着你不是伺候将军的,是专门伺候曲姑娘的。”

“将军让我听谁的话,我就听谁的话,将军心里有曲姑娘,那我就要替将军看顾好曲姑娘,万一一个错眼让别的小畜生捷足先登了,将军岂不是要发愁。”圥墨说完笑嘻嘻的看向徐之珩:“将军,您说属下说的对不对。”

徐之珩打开食盒,见里头是两碟子点心,青梅糕沁香扑鼻,入口香甜不腻,奶酪果子冰有些化了,但依旧凉爽,刚练完功夫吃一碗别提多舒坦了。

曲家,曲时笙正坐在桌案前配制药材,见凉儿进来询问道:“吃食送过去了吗?”

“已经送到了,婢子去找了圥墨,让他拿去的。”

桌案上的各种医书堆了老高,各类药材装在小匣子或小筐中,瞧着没什么条理乱糟糟的,但她们主仆三人早就习惯了这样,若是收拾利落反而不知道什么药材放在哪了。

“他刚去打仗时,去的地方烟尘大,马群一跑起来漫天都是灰土,所以他的心肺有些损伤,每到天气炎热时都不舒坦,这些清肺的药应该早些给他配上的。”曲时笙边忙边说。

凉儿笑了笑:“姑娘忘了,徐将军出发前您才让婢子送去了两大包,用水煎了喝能喝上半年呢,这会儿想必还没喝完。”

曲时笙动作一顿,接着也跟着笑了。

她忘了,这已经是新生了,前世这个时间段徐之珩的确有她送的药。

“既然已经开始配制了,就不好半途而废,拿去给圥墨和圥戎喝也是一样的。”曲时笙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脸看向凉儿:“你可知道皇上要带朝臣以及家眷去行宫避暑的事?”

经过凉儿一提醒,她猛然想到前世这个时间段,他们一行人去过行宫避暑。

很多不起眼的小事因为年头太久远,曲时笙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她记得建琮帝骑了一匹马赢了马球赛,然后因为马是徐之远养的,他重赏了徐之远。

因为韫瑰公主的事,建琮帝不算彻底恼了徐之远,但也不会多亲近这个妹夫,不如就趁此机会,彻底斩断徐之远的通天路。

大小徐之远也算是个武将,可朝廷中武将实在不少,大到正一品正二品,小到微乎其微能被称上“将”字的,那都是各有各的本事,徐之远也有他的本事。

徐之珩的功夫是徐舟权找人教的,徐之远的功夫是徐舟权亲自教的,所以徐之远不如徐之珩英勇善战,但他善于使用阴谋诡计,孙子兵法这类书他几乎是翻烂了。

按照何氏和徐之远的想法来看,他徐之远只是缺少一个在建琮帝面前眼前一亮的机会,只要这个机会来了,那他就能平步青云,和徐之珩他都看不上眼,非要把徐之珩踩在脚下不可。

凉儿回想了一番:“先帝在世时有过几次,但这几年没有了,姑娘想去行宫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