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发现了李斯文的变化,张权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开口道:“小伙子,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权叔,能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吗?”李斯文从衣兜里掏出烟递给了对方道:“我想要了解详细的情况。”
张权并没有拒绝,直接把烟接了过去,随后坐到一块烧焦的木头上,有些警惕的问道:“你先说说,为什么知道我是谁?你连顺子哥的死因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认识我?”
李斯文在大脑里想了无数的借口,但最后并没有表达,只是淡淡地反问道:“权叔,我是谁还重要吗?李家已经沦落到如此田地,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吧?”
张权刚刚点燃香烟的手停在半空,好一会后才点头道:“你说得对,确实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张权叹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这事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大约在四五年前……”
“等一下权叔,你能说的具体点吗?比如具体时间。”李斯文忙打断对方。
“嗯……”张权思考片刻后道:“应该是九零年,赵家势力越来越大,几个码头全部接管,那一年北海真的是血雨腥风。到了九零年下半年的时候,赵家基本坐实了头把交椅,其他势力都被赶了出去,而因为码头的垄断,赵家也强迫一些船队为其走私货物,顺子哥的船队就是其一。
刚开始走私一些电器之类的物件也就罢了,后来赵家越发过分,甚至开始走私古董还有去金三角走私洗衣服,你也知道,北海十里八乡几十个渔村,大家都是靠着捕鱼为生,走私这种东西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死罪一条。更何况顺子哥为人正直,断言拒绝了赵家的请求,也是第一个敢拒绝赵家的。”
“后来呢?”李斯文忙问。
“后来!”张权抬起眉角,沧桑的皱纹蔓延在脸上,好一会后才道:“那天应该是九零年的十月二十号,小文在上学的路上被赵家绑架,以此威胁顺子哥同意。但顺子哥并没有妥协,他很清楚这条路不能走,所以便选择了报#。
也正是这个举动,彻底惹恼了赵家,十月二十五号,小文被人发现死在了大马路上,#方通报的情况是被一个醉汉开车撞的,低调处理了此事,根本不关心我们提供的绑架证据。
小文死后,顺子嫂郁郁寡欢,三天后便吊死在了村门口的那棵老树上,你来时应该看得见,那上面还飘着一条快要风化的麻绳。
李斯文听到这里,身体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打起哆嗦,悲痛的情绪蔓延着整条神经,强忍着随时喷发的怒火,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的事情就比较简单粗暴了,顺子哥打算带着我们这群兄弟找姓赵的报仇,可是连村都没出去,便被赵家围堵在了这里,当天顺子哥便被赵家的人打死了,我们一群兄弟也都受了重伤,我这条断腿就是赵家所赐。
那天是九零年的十一月一号,也是小文的头七,我眼睁睁地看着赵家的那群狗把顺子哥扔进了火堆里,拼尽全力想要阻止,却当场被人打晕。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这里……呵呵。”
张权悲痛地摇了摇头,双目含泪,颤声道:“我只恨自己实力不够,不仅未能保护顺子哥一家,甚至连给全尸都没有帮他留下。”
说到这里,张权将手里的香烟直接扔在了地上,然后用脚趾狠狠地撵着发泄着心中的仇恨。
再看李斯文,极具的悲痛早已将他的心房击穿,如今他虽然换了一副身体,可在潜意识里,依然把这一家“素未蒙面”的人当成自己的至亲,就如同血缘一样,永远无法改变。
这一刻,他难以表达自己的心情,然而也正是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让他的大脑从混沌中逐渐苏醒。
他总结着时间线,按照权叔的叙述,小文是死在十月二十五号,母亲死于二十八号,而父亲死于头七,也就是说一家三口在一周时间内全部遇害。然而比这更让他心痛的是,他的重生时间就是小文死去的当天,那个让他永远无法忘记的时间,1990年10月25!
当时间线捋顺清楚,李斯文也终于明白,正是自己的重生,才改变了前世一家的命运。
也可以说,他间接地害死了“自己”,害死了父母。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李斯文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他抬起头仰天怒吼了起来:“老天爷,你他妈的开的什么玩笑?你把我的命收回去吧行吗?你把我的命收回去吧!”
嘶吼的李斯文身体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而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窝棚里,一旁坐着的宋雪莉哭着握住了他的手。.
“哥,你没事吧?我都吓死了。”宋雪莉见李斯文不说话,继续哭诉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清楚你和顺子叔一家的关系,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如果……如果不是我们宋家搞什么基金会,不是我爷爷扶持赵家,肯定不会发生这些事!都怪我们宋家。”
宋雪莉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李斯文一家三口的身亡虽说不是宋家直接杀害,但宋老爷子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李斯文想到这些也是心里一寒,可是冷静分析,却又惊人的发现,不仅宋老爷子成为了他最强硬的靠山,黑狐更是多次救过他的性命,宋雪莉也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
显然,整个事件并不是恩怨情仇,而是契合前生今世的因果循环,而他则是这个循环内的中心。
李斯文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安慰道:“雪莉,不要胡思乱想,这件事不怪你们。”
他很清楚,即便没有宋家,也会有其他悲剧发生在父母身上,因为从他重生那一刻起,这就已经是注定的结果了。
“可是……”宋雪莉还想说什么,却被李斯文打断道:“没有什么可是的,你是我妹妹,永远都是。”
李斯文说着,把宋雪莉搂在了怀里,他已经失去了至亲,不想让身边的人跟着自己痛苦。
“小伙子,你醒了,没事吧?”张权钻进了窝棚。
“权叔,我没事。”李斯文回道。
“没事就好,我倒是有个事想要问你。”张权搬了个木墩子坐到李斯文面前,然后道:“你叫李斯文?和小文一个名字?”
“没错,你怎么知道的?”李斯文不解的问。
“是我告诉权叔的。”宋雪莉小声说完,权叔则嘀咕道:“那应该就是你了,没想到顺子哥说的竟然是真的。”
李斯文愣了几秒道:“权叔,你什么意思?”
“在顺子哥去世的前一晚,他找到我,和我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儿子回来为李家复仇。
当时因为小文已经去世,我觉得这可能是顺子哥思念所致,可他却信誓旦旦地告诉我,那个梦很真实,并且叮嘱我,一旦他死了,务必要留守在这里等待着他的孩子。”
权叔说完,李斯文心里咯噔一跳,忙道:“所以,这些年你一直驻守在这里?”
“没错,我也没有地方可去,却没有想到真的等来了一个叫李斯文的人。”张权盯着李斯文打量,不由的感叹道:“仔细看起来,你和顺子哥的眼神真的有那么几分相像。
当然,我觉得这可能是巧合,小文今年也才十几岁,而且已经走了,怎么可能摇身变成你!”
李斯文沉默了,这种玄学的事情解释不了,更解释不通,就像他重生一样。
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从悲痛中走出,还父母一个公道,还他自己一个公道。
“权叔,想过复仇吗?”李斯文突然问道。
张权微微一惊,好一会后点头道:“想过,每天都在想,奈何赵家势力越来越大,赵振海父子身边保镖无数,根本无法下手。”
“赵健交给我处理,你只需要帮我办件事就行。”李斯文冷声道。
“什么事?”张权问道。
“父亲组建船队这些年,人品向来很好,多少同行都比较佩服他,这也是赵家痛下杀手的原因。如今赵家剥削的越来越厉害,许多渔民早已有了不满情绪,只是敢怒不敢言,所以……”
李斯文低声吩咐了起来,张权也是一边仔细听着一边点头,当李斯文说完之后,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刚刚称呼顺子哥父亲?小子,你不会真的是顺子哥的儿子吧?我……”
“权叔,这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就把我当成小文就行。”李斯文说完,声音凝重的道:“赵家的丑我一定要报,希望你能帮我。”
张权起身披上蓑衣,坚定的道:“不管你是谁,我一定会帮你。”说完他便离开了。
与此同时,李斯文也从木板上站了起来,点了一支烟后便向外面走去,宋雪莉忙道:“哥,你要去哪?”
“我出去打个电话,在这里等我。”李斯文回道。
“你不会有事吗?”宋雪莉担忧的问。
“放心,你哥多大的事没经历过?”李斯文苦笑一下便离开了,他确实多大的事都经历过,甚至拔掉了自己的氧气管,但今天经历这些,将会成为他一辈子的痕迹。
“领导,我想玩把大的。”李斯文站在海边,找到一个有信号的地方,打给了黑狐。
“大的?多大?”黑狐有些好奇。
“死人的那种。”李斯文冷声回道。
黑狐沉默几秒道:“如果真是死人就可以解决问题的话,我也就不派你去了,不怕告诉你,这次是我对你的考核,我更希望你能用正常的手段解决矛盾,这样我以后也好向上面交差,上次你把三相府炸了,上头就差点将我革职。”
“什么狗屁的考核不考核,我并不在乎,我要做的就是,我帮你解决问题,甭管我用什么方法。向上面交代?赵家杀害平民百姓的时候给我们什么交代了?”李斯文几近嘶吼的道。
“小子,你今天不一样,冷静点。”黑狐听出了不妥,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特殊情况了?”
李斯文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领导,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道理,但这一次我希望不要干预我,赵家这笔账我必须和他们算,哪怕最后你们把我抓进去坐牢也无所谓。
帮我一次,可以吗?”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好一会黑狐才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
1995年,2月13日,李斯文到达珠城的第三天,赵家大院,赵振海正在热情的招待着林吴两大族长,口中还不忘调侃道:“那个李斯文,看起来厉害,实际也就那么回事。”
“怎么讲?”林保国好奇的问道。
“昨天我本打算让天龙带他们逛逛码头和市场,没想到半路两人竟然临阵脱逃,亏我还准备了一宿。”赵振海呵呵一笑:“我估计啊,他们是想明白了,即便去看了也没什么用,倒不如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赵族长,我劝你一句,这小子鬼点子很多,你可千万不能松懈。”林保国道。
“放心吧,我的人顶着他呢。”赵振海刚说完,赵天龙便从外面走了回来,堆着笑脸道:“爸,你猜那个李斯文去了哪里?”
“去了哪?”赵振海好奇的问。
“去了风顺村。”赵天龙道。
“风顺村?”赵振海眉头明显一皱:“那里不是没人住了么,他去那干什么?”
“谁知道呢,我们的人也不敢跟的太紧,可能是给李顺家的人烧纸?毕竟都姓李嘛!”赵天龙开了句玩笑,可是这话听在赵振海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因为他一瞬间想到件非常恐怖的事,李斯文的眼神他终于知道像谁了,就是李顺,那个不识抬举的渔民。
“爸,你怎么了?”赵天龙发现不对劲后忙问道。
赵振海挤出一丝笑容,摆手道:“没事,还有其他事情汇报吗?没有的话就别打扰我和两位族长吃饭了。”
“倒是有一件,赵兵打电话告诉我,今天码头上的渔民说最近可能严打,尤其要严打海运这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