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居住的宅院,原本属于这个村子里居住的庄头,房屋结构坚固,尤其女眷的房门格外厚重,极难开启。!是以饶是范进动作格外小心,加那一身易筋经功夫,房门依旧还是发出令人微微牙酸的嘎吱声。
名为暖雪的丫鬟在黑暗睁大了眼睛,但是身体一动未动,呼吸依旧均匀,除非近距离接触,谁也无法发现她已经醒来。她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接受了近十年的武艺以及其他方面训练。除去自身的本领以外,最重要的还是脑子灵活。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装睡。
按照计划,她需要装出一切都不知道的样子,直到张氏与范进到了剑及履至的地步,才会突然大喊有贼。现在她需要装睡,静静等待一切的发生。
可是很快她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因为男人的脚步并没有向里面走,而是来到自己的床铺之前,她连忙闭眼睛,防范被人看出破绽。本以为范进是来查探自己是否睡熟了,然后要去里面小姐的房间偷香。可是男子的脚步停在床头不再移动,相反倒响起一阵怪的声音,像是……在脱衣服?
在她心生警觉感觉情况不大对劲的时候,被子被人掀起,一个火热的身躯已经钻到了自己身边,不等她做出反应,一只大手已经堵住了她的嘴巴,男子则趴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出声!乖乖顺了我,给你一锭金子打首饰,随即另一只手已经开始在她身野蛮入侵。
他……居然不是偷小姐,而是来偷自己?
这个计划外的变数,让暖雪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她的武艺不错,算是壮汉袭击她,她也可以轻松应对。但问题是由于面并没有做过这方面的预案,而这个人身份又太尊贵,不是那些粗鄙军汉或是下人奴仆。以至于暖雪不知道现在自己是该拼命反抗,还是该顺从。继续装睡显然已经不可能,双手奋力地挣扎着,想要大喊大叫却被男人以极为暴力的方式封了口。
一阵短暂的挣扎后,几声衣服撕裂的声音已经响起,暖雪在未得到主人明确命令前提下,不敢暴露自己身怀武艺的事实,这导致她的反抗缺乏力量。而且对这位久经沙场的老手,她很快被摆布得意乱情迷呼吸凌乱,手脚越来越没力气,乃至她还没想好到底该采取什么决断时,事态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她作为丫鬟对这种事其实早又所准备,如果不是为了扮成个贴身丫鬟需要,可能她早被某个张家的人收了房,或是送给某个客人。是以对于这种事的发生倒不至于痛不欲生,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都那些老朽或是商贾要好。只是想不明白这男人怎么想的,放着那么美的小姐不动却来动自己。
小床发出阵阵嘎吱声,暖雪紧闭着眼睛被动承受,心思渐渐从任务都转到了这场生命的交缠之,放松身心,随着男子的指挥行动。她训练的科目里虽然也有如何取悦男人,但是并没有真的实践过,而第一次遇到这种老手,根本控制不住场面,完全被老司机带着飞。
时间一点点过去,范进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即使暖雪已经不堪再战,范进依旧抱着她的身体,显得十分沉迷。本以为他会在采撷自己之后,登堂入室吃掉里面的小姐。不想他却是始终在自己这边,暖雪心疑惑之余又很有些欢喜,自幼作为谍子培养,缺乏感情经历的她,颇有一种得遇良人的欣喜。哪怕这个良人可能只是一场露水姻缘,他日自己必须用短剑刺入他的喉咙,至少在今晚,他放弃了小姐选择了自己,这足够了。
这种小小的甜蜜一直持续到房门被人撞开,几盏灯笼照在她和范进的脸便宣告终止。暖雪看到张四端那张先是愤怒后又变得疑惑的脸,再看向范进那似笑非笑的面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成了双方斗法的道具。而且犯了一个大错误:始终没发信号,让二老爷等不及了。
从床缓缓起身,慢条斯理地穿衣服,范进动作从容,表情悠闲,回头看看暖雪,露出一个微笑:“我给你留了二十两蒜头金,放在枕头下面,要紧收着别丢了。”随后朝张四端道:“叔父,我们是在这里谈,还是到外面去谈?”
张四端沉吟片刻,“到我房间吧。”
两人再次坐在对面,彼此的神色都有些尴尬。张四端在房间里掐算时间,两早该完事了,丫鬟还没发出消息,以为是暖雪那边出现问题,不敢再等,带着人打来,却发现自己计了。范进虽然摸进了房间,但是没动小姐,而是偷了丫头,这性质变得完全不同。
如果是和张家千金有私情,是一桩极大把柄,足以让范进身败名裂。如果闹到张舜卿那,也可以让夫妻关系走向尽头。可是一个小丫鬟,这什么都说明不了,算让丫鬟出面去告状,也不可能动摇的了范进分毫。最多是赔一笔银子解决的事,那二十两黄金足够了。
再说范进本来是有名的丰流才子,到时候他拿出几张字画诗,说是送给暖雪的,两厢情愿,也有大批士林人会相信。被定成什么性质难说的很,对他损害不大。最怀的结局是先从官场离开,等过几年随便找个人保举,还能起复。
张家如果这样做,得罪的不是一个张居正,而是整个官场。以后再去张家做客,谁还敢接受张家的婢女招待?这种坏规矩的行为,是会遭到集体反制的,张四维这些年辛苦维持的好好先生形象加经营的人脉,都会受到影响。
是以这件事虽然被逮到,但是范进毫无心里负担,反倒是让设局者变得被动。从阴影里兴奋地跳出来准备打闷棍,却发现十几支快枪对着自己,这种感觉自然不会舒服。张四端有一种被人识破的尴尬,也有一些恼羞成怒的愤懑。但是这种情绪除了以后用来惩罚暖雪之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这里毕竟是范进的地盘,而不是张家的主场。
房间里陷入沉默,范进自从落座一言不发,张四端也不说话。直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张四端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寂静的夜晚,他的笑声显得很突兀,也很刺耳,在昏暗的烛火,张四端的影子被缩窄拉长,随风幻化。
“贤侄……厉害!果然厉害啊!”张四端笑了许久,才拍着桌子大声赞叹道:“这一次是我输了,本以为可以捉到贤侄的痛脚,每想到反倒是自己落入你的算计之。这下我也不用装出什么样子,你也可以说说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很简单,我要人,但是我不希望还有这种事发生。所以人要来我的房间,将来如果有人想闹,也是她主动勾引我。我想恩师家不会愿意闹出这种丑闻吧?其次我要钱,要很多钱。我娶了个挥金如土的夫人,得想法多赚钱。光靠俸禄连养活下人都不够,我得自己想办法。恩师说自己家神人授金,我这个做弟子的,也想要沾点仙气。”
“那我们能得到什么?”
“能得到我的全面支持。谁挡你们的路,我帮你们把谁踢开。其实今晚算叔父抓到我躺在里面那张床,也不过是这个结果而已。其实我来山西,是要立功的,不做几件大事怎么立功?要做大事,当然需要地方士绅支持,与师门合作理所当然。只不过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喜欢自己做主。”
张四端看看他,“我总觉得与之前的白面包公相,现在这个才更像是真正的你。”
范进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穷地方出来的,不狠一些,要被人吃掉了。但是做了官又当了宰相门婿,得讲体面。人生如戏,大家都在表演,有时演得太久,连自己都信了,叔父见笑。”
张四端指指外面,“这些粮食,器械甲杖你准备怎么处理?”
“运回大同确实能给我带来点名声,可是我要山西的名声有什么用?揄扬名誉,自有恩师出面。百姓边军的感激,朝堂永远不会听见,这些白花花的银子,我不能往水里扔。不过本地的商家我不会卖,距离太近,伤人品。最好的办法,是卖到塞外去,我知道叔父有办法。大家对半分成。叔父只要提供门路,可以拿一半,这算是我的聘礼了。如果叔父没有这方面的路子也没关系,我自己来找,总可以找得到。”
张四端打量着范进,“退思,我看你的样子,为什么总感觉在看一只狼?一只非常饥饿,以至于敢于跟任何猛兽争食不在乎自己性命的狼。你做这种生意的风险多大,考虑过么?”
“没办法。如果叔父家里有这么个有钱有势的老婆,你自己搞不来钱,她找娘家要,然后告诉你,吃的每一口饭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你也会变得跟我一样。我知道卖给本地人最安全,但是赚的太少了。所以这笔生意,二叔是做还是不做?我等你一句话。”
张四端摇头道:“你得让我考虑一下,我现在做不了决定。有些事甚至得请示我爹才能拿主意。”
“随意。我的时间不是很多,如果二叔拿不下主意,我也许会换个人合作。天色不早,我回去休息了。顺带说句,那小丫头不错,有机会我还想找她试试,不管怎么惩罚,还是留她一条命,回京时也许我会把她带走。天晚了,二叔预备捉我的间,估计没睡好觉,抓紧时间去躺会,小侄也回房了。”
范进站起身大剌剌伸个懒腰,向门外走去,等人走到门口时,张四维忽然在后面说道:“一会……我会让人过去。直到我回大同之前,人都可以留在你那。”
“多谢二叔!”
范进回了这一句,依旧不紧不慢地走出门外,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张四端身体微微一颤,心内暗自升起个念头:这大概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或许真的老了。
贴身的老仆从外面进来,低声询问,张四端道:“你明天出门一趟,去见辛爱汗,告诉他一切照旧。按我们说的办。不过计划有一点小变化,正主也会出现,正好省了辛爱的力气,地格杀好。”
“格杀?难道不是和他合作?老奴听来,他似乎不是那种清官,应该很好合作啊。”
“合作?与这种人合作,不怕连皮带骨都被他吞了?连我家的女人都敢要,将来怕不是要吞下我们半分家当才能满足。和好人合作会很辛苦,和真正的恶人合作是自寻死路。我不过是要给他摆出个合作的态度,等回头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不会变的。”张四端摇头道:“这个人跟老爷子有点像,心狠手辣翻脸无情,我不杀他早晚他也要杀我们。先下手为强。对了,你去催一下那个***,这事由不得她使性子,让她赶紧过去。”
刚刚经历了人生巨大打击的暖雪,脚步蹒跚浑浑噩噩的搀扶着张氏一路来到范进门首,却见一身侠女打扮的梅如玉正站在那。不等暖雪说话,梅如玉已经三两步过来,结果张氏的胳膊,同时朝着暖雪狠狠瞪了一眼:“这里没你的事了。”
梅如玉推开房门,房间里的灯火照出来,暖雪的心瞬间一紧。不久之前夺走自己女儿身的男子,此刻在房。他会不会把自己也叫进去,留下自己一起伺候?如果他真的这么吩咐,自己又该怎么办?是该欢喜,还是该恨他?暖雪脑海里转过几十个念头,若干种情绪,不知道哪种情绪才是真我。可是随着房门关闭,那一丝光明在她眼前消失,世界于她而言,只剩一片黑暗。
房屋内,原本愁眉苦脸,一副委屈模样的张氏等见到范进之后,便恢复了一副笑脸。与往日的笑容相,这个笑容少了几分仙气,但是更加真实,也更为动人。
敛衽一礼,盈盈下拜:“小女子张梦姑参拜青天大老爷。”
范进做势虚扶:“以这种手段让你过来,也是情非得已,毕竟以往我们想要说几句真正的知心话太难。而接下来要谈的话,又必须保证只有你我可以听到,只好出此下策。”
张梦姑摇头道:“这也不是下策。你要是不用这个办法,倒霉的是自己了。她从十三岁开始监视我,足足五年时间,也是该让她受点教训的时候。”
房屋里间传来一声笑声:“那可未必是教训。我们过来人都知道,那可能还得算做奖励呢。”
张梦姑一愣,范进道:“我之所以执意把你叫过来,也是为了给你引荐这个人,你报仇雪恨的希望,有一半都着落在她身。请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