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名利双收(上)

雨势渐渐小了一些,雷电却丝毫未减。一道道闪电落下,照亮了杨家各个角落。

陈锡章在书房里喝着茶,焦急地等待营救消息,又不时地询问范进去向;灵堂里,几具被白布包裹的尸体停放在门板,一群女人围在死尸身边嚎啕痛哭,剩余的杨家男女人心惶惶不知所措,交头接耳寻找着宋氏;十几个男性保镖持着棍棒守在仓房门口,临时腾空的仓房里,几十个仆人手脚互相捆绑,精神委靡气色衰败,也在向外面看着,等待着地方官给出裁决;氏由扣儿安抚着,倒是不再害怕,却也知道眼下需要二嫂出来主持大局,偏又寻不到人,急得满头大汗;杨世达在卧室里高声呼喊着妻子,却只有几个年岁的老仆战战兢兢地给他送茶,他们也在找着宋氏……这么忙碌的时候,离开二奶奶可怎么行?

闪电落在那偏僻的院落内,在窗纸照出两个交叠一处的人形,若是杨世达亲至,当可一眼认出,这是自己一直想与妻子试验可惜却被妻子坚持拒绝的隔山取火式。

一声惊雷之后,书房檐的瓦被击碎几块,劈啪做响地摔落于地。房间里男子的声音时断时续,随着雷声间歇,在房间里回荡着。

“用这笔钱买地皮,盖房子……大户人家的房子他们自己会建,但是那些被买走土地的百姓,他们总要有地方去住啊。还有,未来会有更多的百姓来,他们要住哪里?这些都是我们要解决的事。”

女子的声音相而言,有些无力,如同小兽在哀鸣。

“真的会有……会有……那么多人来买房子?”

啪!

似乎是男子在女子身打了一巴掌,“主人的命令,丫头只要执行好了,哪有那么多问题!”男子的火气显然很大,连续若干记巴掌声伴随着女子的叫声响起,过了好一阵,男子才又说道:

“愚蠢!我说有人来买房子,自然是有人来买。过去江宁和元县一河之隔,同城而居,没什么大区别。老百姓住元住江宁是一样的,士绅富户也是一样。可是从今天以后,两个县城在百姓心,便是一天一地,我是天……江宁是地,像现在的你我一样。江宁的士绅富户不会在奴变里死绝,剩下的富翁有一些是走不了的,但是也有一些会怕,会搬家,会离开。富庶人家最需要的是秩序,只有秩序存在,他们的财产才能得到保障。这种秩序江宁给不了,我能给,所以他们自然会到元来。这些人都是有钱的,他们来当然要买地皮,建房子。这时候买地皮,是坐地升值的事。能看出这个商机的人不是我一个,但是时间来不及,我会给你事先弄好契约,钱先欠着。反正……也不怕你跑掉。”

掌声再起,女子的叫声更大了些,甚至连雷声都有些压不住了。

“这笔地皮是杨家由你掌舵之后,第一笔大生意,有我这个官给你撑腰,你什么都不用怕,只等着发财是。你能给他们带来财富,能给他们带来希望,没人会质疑你,动摇你的家主之位。本官保证,未来一年之内,你将是江宁城最成功的女商人,也保证你有面子!没人会知道,你是我的丫头,当然,这是建立在你听话的基础。如果你敢背叛我,会像现在这样!”

一声震天响的雷声,伴随着女子一声压抑不住的叫声响起,显然女子已经得到了警告,了解到背叛的可怕后果,近而哀求不已。

一阵没好气的敲门声响起,体软若酥的宋氏惊叫一声,想要推开范进,却被他死死按住,“没事!现在这里我最大,算被人看到,也没什么打紧。”

他又朝门外喊道:“打扰男人办这种事,是非常不礼貌而且危险的行为,信不信我把你拉进来一起办了!”

房门推开,盘琼迈步而入,挑衅似地看着两人,又挺了挺胸脯,大有:快来快来的味道。随后朝范进一笑:“师父……陈少府等的很急么,你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至于这老女人,晚再宠幸她也不晚啊。徒弟还不曾有过男人,自然不知道你们男人被人打断是什么滋味,要不我回去问问林獠,看看她怎么说?”

即使是面对丈夫,宋氏也是有着许多要求的。如必须用香熏了,不能有酒味蒜味等刺鼻味道,更不能有其他女人的香气,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软语哀求。再说当下公爹的尸体还停着,法事未完,经历了一场奴变,家里又死了几个亲人,怎么看也不是做这事的时候。

可是面对丈夫她可以拒绝,面对主人的要求,她只能选择服从。家里的男人与丫鬟们找乐子时,同样也是随自己心意,不会管丫鬟的感受,现在不过是主客易势,非常公平。至于被人撞破,做丫鬟的还能说什么?自己撞破丈夫和丫鬟做这事时,还会把丫鬟打得遍体鳞伤鬼哭狼嚎,这小丫头起来还算客气的。

宋氏本来也想过与这位年轻英俊的县令发生点什么,可是绝对不是以眼下这种姿态,更不是眼下这种时候。丈夫还在病床,自己却已经为另一个男子占有,此时的一切于她而言,应该算是一种折磨。

以其性子来说,本该是痛不欲生,甚至万念俱灰才对。可此时她心的感受却并非是难过,而是一种莫名的满足乃至期待,仿佛这一切早该发生,现在才到这一步已经是辜负了无数光阴。

难道自己的本性竟是如此?遇到真正强悍的男子,自己心甘情愿做他的奴婢,任他摆布?乃至越是摆布,自己越是欢喜?虽然房间里没有镜子,但是想也想得到,自己肯定是满面潮红,天下间最好的胭脂,也妆点不出此时的美丽颜色。

她看看盘琼,忽然展颜一笑,大方地站起身,让她看着自己那丰盈雪白的身躯,朝范进耳边吹了口气道:“小姑娘说得对,在这里不得尽兴,今晚奴婢施展开手段,保证让老爷像神仙一样。现在咱是不是得出去,跟陈少府面前演戏了?小姑娘啊,如果你想知道男人的事,来问我,我会教你的。”

她说着话开始穿起衣服,望着身的重孝,她心头一酸:阿翁,对不住了。到了地府,媳妇给你赔罪是,可是我……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范进笑道:“我相信瑾儿的手段,好好唱,把戏唱成了,我保你名利兼收。”

“老爷又何尝不是人财两得?”

宋氏终究不是扣儿,要想让她做个低眉顺眼只听话行事小丫头简直登天还难。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在盘琼面前,她要保住自己的面子和地位,在范进面前,更要保持自己的魅力。穿好孝衣忍不住拿言语来撩拨着范进,明明是顶撞,偏又带了点媚态。尤其是在刚刚亲密接触的二人来说,这种姿态更迷人。

“小狐狸,我这还没完事你便叫停,现在又来撩拨我,信不信我干脆哪也不去了,在这先舒坦了再说!”范进的巴掌在她屯又拍了一记,宋氏微笑着挽着了范进的胳膊,“做家主的宠幸奴婢,可不是看那股子妖劲?小姑娘你说对不对?”

盘琼哼了一声,来到范进身边,糯糯地叫了声:“师父……你方才说要办了徒儿?不知道是怎么个办法,什么时候教教徒儿啊。”

“不许淘气!先出去见陈少府,你别露面,记得把你们的人叫来当证人。”

一身孝衣的宋氏出现在陈锡章面前时,那股子媚劲已经消失,满面愁容的样子,倒是符合孝妇加苦主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方才刚刚来了场神女襄王之会。陈锡章与宋氏之前也认识,彼此算是点头之交,见面寒暄一两句,宋氏按着范进吩咐,指控冯邦宁未经牙行,强买杨家苏木、象牙。

陈锡章对于这种指控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他也是多年的地方官,于民间贸易并不陌生。杨家自身又不是专门负责与夷商贸易的揽户,和暹罗使臣做生意,本来是打擦边球,吃关系饭。靠丝绸换来的象牙本身变不成钱,江宁虽然是陪都,但是那么大数字的象牙苏木市场也消化不了,真正有能力拿下这些货物的,也只有冯邦宁。

而冯邦宁这种人做生意,还需要经过牙行?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买东西肯付钱已经是良心发现了,怎么还可能指望他走官方手续。现在拿这事来告他,那根本是没事找事,看来杨家已经找到了范进作为靠山,为这个靠山冲锋陷阵不惜一切。

看看宋氏,再看看范进,杨家到底是付出什么代价换的码头,有些可疑。但是这种事说到底跟陈锡章关系不大,当下而言,他犯不为生活作风问题找范进麻烦。只是这官司既然要打,该走的流程总要走,他犹豫着问道:“既是官司,不知杨家可有证人?”

“证人自然是有的,少府稍候,证人马到。”

范进走出去时间不长,将一个身材高大强壮,如同一尊铁塔般的夷人带进了房。来人朝陈锡章行了个礼,以一口流利的官话道:

“暹罗通事瑞恩斯坦给陈大老爷见礼。我可以作为证人,证明我们与杨家的交易完全是在贵国的法律契约之内完成的,并没有任何违反之处,如果杨家有需求,我们可以给贵国的礼部书,阐明这次交易的具体过程,为杨家这种合法商人佐证。”

看着这名为瑞恩斯坦的大汉,范进满意地点点头,官话够流利,举止仪态也足够谦卑,符合一个贡使的身份。虽然破绽是有的,但只要不是存心找麻烦的,大体敷衍过去绰绰有余。

盘琼虽然是这次行动名义的负责人,但真正掌握部队的,还是瑞恩斯坦。这个高大强壮的泰西人据说是一位贵族,一向自称为伯爵,但是这位伯爵显然生活得并不如意,以至于和他的手下沦落到成为雇佣兵,靠武艺换钱的地步。

其本身受雇于西班牙吕宋总督,讨伐林海珊和她的部下。但是西班牙一向有着欠薪的习惯,对正规军尚且拖欠何况是雇佣军。相对而言林海珊不但付真金白银,开的价码也远西班牙为高,视荣誉及忠诚为生命,堪称雇佣军道德典范的瑞恩斯坦伯爵也成为了林氏舰队的冲锋队长。

林氏舰队里有大批的佛郎机人、东洋人,堪称海多国海盗联合军,瑞恩斯坦在林氏能在这种队伍里坐稳交椅,自身本领自然不弱。除去过硬的军事技术,与人打交道的本事也不差,这次以使者身份贸易的是暹罗人,西班牙海盗藏在后面,担任通事与官府打交道的则是瑞恩斯坦,盘琼并没露面。杨家的官司要打,少不了瑞恩斯坦这个夷人代表出面斡旋。

单纯一个商贾告冯邦宁是一回事,涉及到夷人贡使,又是另一回事。一宗商业贸易升到两国邦交层面,那可能牵扯到礼部,地方官府算想为冯邦宁帮忙,也得考虑下是否值得。陈锡章当然怕冯保,但他同样也怕惹贡使的麻烦。明君贤相万国来朝的大好局面,如果被一个府丞给破坏了,破坏的原因还是为了维护一个太监的侄子,那他的仕途差不多到头了。

看到范进把夷人的通事都找来替宋氏站台,陈锡章越发怀疑两人的关系,越是如此,他越不敢胡乱偏袒谁。原本存在杨家的银子,现在怕是也不好取了。在这当口,一名元县的公人走进来禀报,冯邦宁已经带到了县衙门。

陈锡章听到这消息,总算放了心,只要冯大少没事,自己的乌纱没风险。范进此时已经问道:“少府,冯公子已经带到,这人是您来审,还是下官来审?”

“退思说笑了,票既然是你出的,自然是你来审,本官怎能越俎代庖?一切由你做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