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不大,靠墙一张简陋的办公桌,其余地方全是储物柜和保险柜,每个柜子都贴了白色标签,上面是一串数字编号。
能坐的地方只有一张双人沙发。
隋元驹对这里很熟,一副主人做派,接来两杯水,递了杯给她。
余凝接过,浅笑着对他说了声谢谢。
说是审讯,这架势倒像过来做客。
余凝抿了口温水,办公室比走廊暖和的多,热水下肚,身体很快回了温。
整个研究所不仅外面透着股低调质朴的气息,连内里也是。
当前没有感知到危险,余凝姿态松散的靠向沙发背,等待沉博士发话。
自看到她,沉博士就没再开过口,时不时瞅她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来的路上余凝很疑惑,如果是要调查她和B119号事件有无关系,按理应该把她带去城防部的审讯科,为什么是生物研究所?难道研究所在辅助城防部的管理?
城防部统管着整个B城区的内外部安全,最近接连发生的重刑犯越狱逃到B城区的案件和B119号外来入侵种事件经社会新闻报道掀起了一阵小恐慌,随便点开一个网站或者论坛都能看到不少帖子在讨论这两件事,不少人在声讨城防部,而其它城区的乐子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劲拱火。
最大原因还是这两件事是前后集中发生的,公民们会感到恐慌害怕无可厚非,毕竟B城区的城市防控在整个蓝星都是数一数二的强,以前很少有外来生物入侵。
仔细想想,两起事件都有余凝的身影,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关联,但余凝确确实实都在现场,一次可以解释为她倒霉不走远,恰好给撞上了,那两次呢?
会被怀疑倒也正常,余凝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来生物研究所。
沉博士坐在余凝对面,越看越怀疑自己的眼睛:“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思绪被打断,余凝回过神,面对这位面容和蔼慈祥的博士,人都乖巧温婉了几分,她回:“我叫余凝。”
“余凝余凝……你姓余啊,”陌生的姓氏名字被沉博士念了两遍,他又问:“你是B城区原住民吗?”
余凝点点头又摇摇头,沉博士耐着性子问她怎么了。
上来不问B119号的事情,而是问个人隐私,余凝对这方面很敏感,她当然不会老实交代,答的含糊不清:“不完全是吧,小时候住在B城区,后来搬去了其它城市住了几年,最近两年才又回来找工作。”
沉博士了然的点点头,苍白的脸上落满了岁月的痕迹:“不好意思问这些会不会让你不舒服?看到你的第一眼错把你认成了我的一个学生,你的五官和她很像,她是个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哎。可能是我上年纪了,老眼昏花认错了吧。”
说着,沉博士取下老花眼镜让隋元驹帮他拿来眼镜布。
是有多像才会把她错认成那个学生?余凝很想知道沉博士的那位学生长什么模样,指不定有可能是她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
“能像博士的学生是我的福气,四舍五入那我也算博士的半个学生了?博士,您有那位学生的照片吗?我很好奇和她长得有多像。”
听到这话,隋元驹冷睨着她,正打算开口,沉博士先了一步。
“有张她毕业拍的合照,我找找。”沉博士一边在手环终端的图库里翻找一边陷入回忆絮絮叨叨着往事。
“那时候我还在研究所和学校两头跑,有时候忙不及就会叫上小白和她师兄来研究所帮着打打下手。原本计划着两人毕业了把直招进我的办公室,最后这个想法遭到了上面的婉拒,那会我也没什么话语权,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要是当初我足够坚持的话,那两个孩子也不会——找到了,这里。”
闻言,隋元驹也忍不住凑了过来,站在沉博士身边看他操作,沉博士点了下面板上的照片直接放到最大。
两张熟悉的面容放大的瞬间,余凝的眼睛也跟着放大了一倍,世界仿佛突然静止不动,她像个木头人呆在原地,浑身肢体僵硬的做不出下一个动作,喉间就像是堵了千万根利刺,疼的发不出声音。
余凝感觉自己掉入了巨大的冰窟,不然为什么这么冷。
蓝色荧幕面板的照片里除去沉博士,另外两张脸她比谁都熟悉。
那是她的爸妈。
小白小白——余凝的母亲叫涂芝白,曾是A城区最顶尖的新生物大学的学生,父亲和母亲是校友,也是母亲的师兄。
小时候余凝经常会听父母提起他们的共同导师和美好的校园时光,耳濡目染,余凝对新生物大学无比憧憬向往,变故没发生前,她最大的理想就是考上新生物大学,和父母一样选择生物研究专业,研究出能让Alpha和Omega不再发/情的药剂,向这个歧视Beta的新社会证明Beta不比Alpha和Omega差。
余凝无法言说内心此刻的震撼,她没想到沉博士的学生会是自己已故的父母,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人和她一样挂念着涂芝白和徐凌这两位优秀的研究人员。
“小余,小余,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这么苍白?”
眼前摇晃的枯瘦手掌和苍老的声音拉回了余凝飘忽的意识。
余凝不想两人看出异样,连忙扯起唇角想用笑容掩饰,然而白如纸的面色毫无说服力,她只好装作捂住胃部装作胃疼。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胃不太舒服,可能是还没来得及吃晚饭的原因。”
随即夸张道:“少尉你看看,我是不是很像沉博士的这位学生?”
话题跳转的太快,隋元驹一时没跟上节奏,在照片和余凝之间来回看了许久才点头:“是有点像。”
他刚说完,照片突地怼到了脸上,隋元驹不得不往后退。
沉博士不高兴的古瞪着眼:“小隋你这眼神不好,再看看,这哪是有点。”
“是,一模一样。”隋元驹选择妥协,毕竟尊老爱幼。
时间已经很晚了,再这么耗下去,余凝今晚就别想回去了,耽搁明天上班又得扣一天工资。
她清了清嗓子,提醒两人先说正事。
“沉博士,对于B119号外来入侵种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隔壁,我很坦诚的告诉您,我不知道,也许隋少尉比我更清楚。至于为什么其他人都听到了那间房里的异响只有我没听到,老实说我也很想知道原因。”
“Beta公寓的隔音性能很好,关上门窗几乎听不到外部杂音。隔壁那对情侣没搬走前,有天大半夜跑来问我听没听见他们房间里的动静,但因为我上班要早起,睡的比较早,确实没听到过什么他们说的奇怪声音。”
“在这之前他们在群里也问过其他人,大部分人和我一样都是没听到,我这里有聊天记录。”
Beta公寓的租户们都在物业管理群里,余凝没有删群聊的习惯,很快在群消息中搜到了对应时间的聊天记录。
小情侣搬走的前一周在群里问了两个问题,一是其他租户家里有没有出现奇怪声音,二是半夜有没有听到他们家里的声音,租户们的回复都很统一:没有。
小情侣在群里向物业反映,希望物业上门做个检查,然而物业的不作为,每次都是一个回复:需要走流程。
有几个租户笑话小情侣疑神疑鬼太过敏感,让他们不要浪费物业的时间。
诉求得不到合理的解决,时间久了,一直找不到异响源头,两人的精神也不开始变得不怎么好,逼不得已才退了租。
沉博士和隋元驹看完聊天记录陷入了沉思。
余凝捧着水杯打了个哈欠,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她走。
“这些证据足以证明我没有撒谎,但证实了隋少尉盘问过的那群人没有说实话,没有听到就是没有听到,他们为什么要掩盖事实呢?”余凝看着杯子的水,水面晃荡,倒影出模糊的面容。
这个问题就和这张不清晰的模糊面容一样让人看不清楚,令人费解。
被隋元驹质问的时候,余凝一度陷入了“为什么”的疑惑中,为什么只有她没听到?为什么其他人都听到了?为什么她会和这起事件有关联?为什么——
太多的为什么就像一团乱七八糟的麻绳,不断搅乱她的思绪,带着她钻牛角尖无法保持常态的理智思考,甚至一度产生了自我怀疑。
是研究所一楼的冷刺激的她找回了清醒和理智,冷静下来后才想起有能证明她清白的证据。
听到余凝的反问,沉博士只是笑了笑:“记忆偏差和心理暗示,记忆一样会说谎,被盘问的时候他们会回忆相关细节,不断给予心理暗示,认为自己听到了,所以才会告诉你们听到过声音,但实际上并没有。”
隋元驹并不太认同:“一个或者两个人出现记忆偏差还能说得过去,可这么多人,这并不合理。”
“有人说了谎,有人被记忆带动说了谎,也有人是害怕,特战队突然上门盘问,都会紧张多想。”沉博士笑道。
隋元驹还想说什么,被沉博士摁住了肩膀,微张的唇又闭了回去。
在沉博士跟前的隋元驹就像一只被驯服的恶狼,和面对她时的冷漠不耐截然不同。
手心好痒,真让人蠢蠢欲动,如果是个平平无奇的Beta,能驯服Alpha吗?
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啊,想想都觉得气血上涌呢。
余凝毫无遮掩的注视着隋元驹,眼底燃起一簇簇无人察觉的小火苗。
隋元驹被她看的皱紧了眉,抿紧的唇角透露出主人不悦。
沉博士没注意到两人的无声来往,背着手站到余凝面前,笑容和蔼:“小余,其实我让元驹带你过来还有件事,我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