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上战马的柔然骠骑将军意气风发,似乎是回到了当年金戈铁马的日子,那时候他才二十来岁,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附近寡妇都称赞他身体贼棒,那时候他能熬三天眼,吃五碗饭,拉三石弓!远远胜过现在,这么些年来,他除了年纪一直在长,其他都在退,如今过了四十,更是大不如前了。
骠骑将军有些感慨光阴似箭,抚摸着自己胯下的战马,他满是追忆和无奈的道,“这一场仗,或许是最后一次了,老伙计,陪我再走一遭可好!”
啪的一声拍响马身,这位柔然将军忽然变得气势浑厚,犹如壮年!他胯下战马似乎是听懂了自己主人这番话,当即立踭(zheng)站起发出嘶鸣,骠骑将军忽而开怀大笑,手握缰绳,夹腿朝阵而去。
单刀直入的许瀛洲给手下将士做了榜样,跟随其进来的十几人扣紧牙关不肯后退一步,似乎都在和自己和他们的将军较劲,对垒的两军阵地本来打杀已经逐渐松懈,可因为许瀛洲的缘故,又迎来了一阵小高潮,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投笔从戎,只身入伍之人心中谁没有一个将军梦,曾经的镇北侯在凯旋而归京城之时说过这么一段话,“是个男人就应该入伍报效家国,建功立业,封狼居胥!整天纸醉金迷,酒池肉林,那他娘是废物干的事情,本将军等着与你们并肩作战”
这一番话,在当时流传甚广,虽然江澜说这话主要是为了讽刺朝廷里吃干饭的官员,不过反响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现在南清将士中的许多老卒每每胜仗醉酒后还会提起来此事,只不过比起当年热血冲动,壮志酬筹,现在他们都是骂上两句这个侯爷,说其“就会画饼!”“胡说八道”“根本当不了官而是骗人的”,满腹牢骚。
这也怪不得老卒脾气不好,十几岁从军,二十年来,他们打仗无数,身边袍泽死伤殆尽,尽管如此他们也没能有一个建功立业,封狼居胥,甚至混上一官半职的都不多,倘若当年不是听了镇北侯的豪言壮语一时冲动投了军,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卒们,估计孙子都会打酱油了,也不会陷入像现在这般,战场上力有不逮年老体衰,退伍去遭人嫌弃晚年凄凉的局面。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虽然自己醉酒骂骂咧咧吐槽镇北侯,可却一点听不得别人说这位侯爷不好,只要有人嚼江澜的舌根子,他们定然是第一个跳出来与之干仗。对,是直接干仗,不是吵架。就是可惜镇北侯再也见不到这一幕了。
统筹后方的冉之闵也在战车上远眺,比起喀则大汗的暴怒,他这个千夫长心情显得平和太多,许瀛洲的战斗,他分毫不差的全部看在眼里,若是目光无错,这时候许瀛洲已经挥刀三百下,死在其刀下之敌,有二百朝上,作为袍泽,他很是乐意看到。而在他旁边的壮硕汉子,也是为敌军中的许瀛洲感到骄傲,当其再度冲杀之时,他忍不住道:“若是侯爷在的话看到这一幕,估计会提拔许瀛洲当将军吧”
冉之闵扭头一顿,不知道这人怎么冒出个这话来,不过他还是就事论事点头道:“江侯爷最是惜才,许瀛洲这种一夫当关之人,一定会受到重用”
“嗯,起码得是个正儿八经的实权将领”
壮硕汉子接话肯定,他曾是隶属江澜麾下,这里的所有人就数他最有资格说这话。
“没能目睹镇北侯力压诸国的风采,真乃人生憾事!”
冉之闵心中情感激荡,壮硕汉子微微一笑,多少人都这么说过,他冉之闵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柔然人派出对手了”
冉之闵话锋一转,目光再度投入战局,汉子闻之点头,而后婆娑着腰间的宽刀道:“逢人不讲天大的道理,人人自有规矩,侯爷没读过书,见识却不输任何人,小冉,你这个人很不错!”
言罢,壮硕汉子龙行虎步走向自己战马,他本是天子派来压阵的,或者说是充当监军角色,只不过现在,他的刀想见血了。冉之闵被这话整得哑然失笑,这个来了许久天天看戏的六卫阁刘玉,还真是个奇怪有趣儿耐琢磨的人。
徐瀛洲化身杀神一般在包围之中拖刀砍杀,即使已经战斗了小半个时辰,他体力依旧如初,反观早早进入柔然包围的陈兵甲,已经是强弩之末,手中环首刀头已经断裂,崭亮的刀锋也已卷刃,柔然士兵开始还对其进行猛攻,到了后面,纷纷转为拖字诀,死活不近身,靠着手中长枪不断消耗陈兵甲为数不多的体力,后者苦不堪言,却无可奈何,他对生还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多杀几条柔然狗!
策马而来的骠骑将军是个虬(qiu)髯汉子,刚硬的面容和壮硕的身板完全符合柔然人的特征,许瀛洲厮杀中忽然感觉身边包围人数减少,偃月刀瞬间过背画圈清扫近身敌军,一时身边无敌军敢近,他眯眼盯上策马而来之人。骠骑将军转眼进阵,本来包围他的将士也在这时向后撤退数步。
虬髯汉子到场之后勒马立踭,而后抬举手中大斧狂言道:“南方杂种,本将军前来取你项上人头!”
“野狗无能狂吠,插标卖首尔”许瀛洲甩落刀上血珠,目光冷冽而自信,对面骠骑将军狂笑一声毫无前兆冲来,双斧下劈,势大力沉!
徐瀛洲没有托大,瞬间上手持刀上撩接招,刀斧相接一触即分,骠骑将军一击不成,没有丝毫犹豫侧身又横切一斧,许瀛洲松左手单刀拄地压手格挡住这一招,没等对面在出击,他左手一勾拳打在了对面的马头之上,两人拉开距离,开始走马对峙。
“这种实力也敢出来迎战,柔然将士,不过尔尔”许瀛洲嘲讽之意挂满全脸,话音一落他也学对面直接出手,柔然骠骑将军正想大骂一通,对面却忽然给他来了一刀,怒喊一句:“竖子卑鄙!”他被逼跌落下马。
“兵者,诡道也,柔然蛮子,果然蠢如猪狗!”许瀛洲话不多,每次就一句,一句之后便开始动手,骠骑将军已经看出来了,自己远非此人对手,如今跌落下马,更是难以一战,正想喊将士围攻,许瀛洲的又一刀劈杀而来!
“欺人太甚!”直接被一刀劈跪下的骠骑将军还是小瞧了这位三朝武将,柔然将士见自家将军不敌,纷纷向前涌来,许瀛洲毫不在意,只是刀上力道再加,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来,他道:“下辈子擦亮眼,少说大话!”
言罢,他左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短匕,手腕一转便直接飞向骠骑将军的心窝,后者大乱,左手板斧连忙抵挡,许瀛洲轻轻摇了摇头:“不过如此”,接着便立刀横斩,虬髯大汉避之不及,被砍飞头颅,身首异处。
城墙之上的擂鼓士兵瞧见这一场景,当即就握紧了鼓槌快速敲了起来,南清将士闻鼓而动,纷纷咬牙往前顶上,没有了骠骑将军的阻挡,许瀛洲迅速朝着陈兵甲拉近!
陈兵甲最后也是没能撑到许瀛洲前来,寡不敌众下被将士长枪刺穿,临死之际,他面朝西北而倒,死不瞑目。
刘玉的加入让柔然将士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陈兵甲倒下之后,只是许瀛洲一人,他们仍能对付,可新冲进来的刘玉更不讲道理,宽刀耍的虎虎生风,冉之闵有些不解的盯着战局。
喀则大汗忽然暴怒从战车上跳下,大骂了一句“欺人太甚”便甩手朝前线走去。
两军交战之时,不允许二流顶尖高手登场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柔然大汗怎么都没有想到男清天子竟是如此卑鄙无耻,知道他家中着火,故意用高手钳制,这还怎么打?
自古兵对兵,将对将,二流高手一人可破千甲,这不是纯纯的破坏公平?没人知道喀则大汗心中的无力,靠自觉遵守的条约,到底是约束力太小,若是他没后顾之忧,这点小事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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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皇抓了公主,就没打算亲自出手,从地洞之中转以后,他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另一处据点,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没人会想到,周明皇一行人会换上南清将士的服装并且在天子眼皮底下瞎逛,忧心忡忡的杨修远重新回到将士的监督范围,没人去搭理这个已经板上钉钉的驸马爷,公主都不见了,这个还未成婚的杨家公子能算老几?
杨修远并未自讨没趣的找将士搭话,确定天子营帐位置他默不作声独自赶去,途中几次他都想将怀中的纸包丢掉,可思虑了许久,他终究是没敢鱼死网破,那名土黄色衣袍的公子哥如同神经病一般,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周明皇无牵无挂,做事从没什么后顾之忧,这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弊端,就如现在,他敢玩上一手灯下黑,就是有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的魄力,换做是杨修远便只能瞻前顾后。
后勤帐篷处,换了衣服的周明皇百无聊赖躺在粮食之上,五短汉子在一旁警惕四周,围猎现场已经戒严,他们几个人心中都不敢有丝毫放松,若不是他们少爷固执要求,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在天子眼皮底下躲着。
“外面是不是来人了?”
周明皇忽然坐起身来,五短汉子闻声如临大敌。
“不用担心,去看看,禁卫军的人和后勤并不相熟,那李清平做事儿小心翼翼,不肯用同一家将士,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公子,还是谨慎些好,我等的实力虽然不弱,但是面对金甲卫还是力有不逮,请公子入内暂避片刻,属下先去看看情况”
五短汉子同样固执,周明皇从粮食上一跃而下,好坏话他能听出来。
“你们两个先埋伏起来,让那脏女人也进去”
五短汉子领头发话,另外两个点头隐蔽了起来,做完这一切,他才围上围裙出去帐篷。
“倒是谨慎地很”
王玉山带着一名身穿红衣女子在门口出现,五短汉子掀开帐篷就听见这话瞬间一激灵,目光中危险闪烁,他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杀死眼前老人再逃走了。
王玉山不管不顾地前行,对这名五短汉子熟视无睹,后者想要从腰间拔刀,却被其一句:“你家公子是我放出来的”给压了回去。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莫怪”五短汉子态度陡然切换,恭敬地让出路来,然后还不忘将帐篷掀起,王玉山迈步而进,汉子朝着后面又瞧了瞧,确认没其他人跟来,这才跟了进去。
“周公子,老夫来了也不出来见一见?”王玉山进了帐篷之后,四下瞧了一眼,后勤部的东西繁多,能下脚的地方都少,更别说有地方坐了。
“大人来之前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周明皇从一堆堆起的杂物中走出,身后同样跟着一个人,王玉山嘴角扯上一抹讥讽,摆了摆手道:“做的不错,找你合作,老夫甚是满意,不过你在此处不安全,天子很快就会排查内部,最多明天,你们必须离开,长平公主在你手中要保证其性命,最好是能让人瞧见其还活着,一个死人是没有什么价值的,这点,你应该清楚”
周明皇呵呵一笑,而后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交代?”
“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动歪心思,老夫不是你能算计的,别到时候拉老夫下水不成,再把自己搭进去了,莫要以为自己行事缜密无比,天子这次围猎,看似顺应天时,事实上另有打算,其中弯弯绕绕多了去了,以你周明皇如今的实力,还不配知道,丧家之犬,要摆正自己位置,今日晚上抓紧时间离开,我会为你创造机会”
王玉山一语道破周明皇心中所想,后者瞳孔一缩,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听大人吩咐,毕竟这南清皇朝,还是您熟悉,我不过是个熟悉地域的外人”
“自己知道就好”王玉山扔下一句话,然后又指了指后面的红衣女子:“晚上跟着她走”接着便负手离开了,红衣女子对着周明皇几人冷眼,没等其开口说些什么,她便语气冰冷的道:“晚上我会来这里找你们,这段时间,最好不要随意总动,若是不小心被抓了,我会亲手处理你们”
言落,红衣女子同样转身离去。
周明皇一直都是面带笑意,等这女子出了帐篷,他淬了一口吐沫在地上:“得志小人,什么东西!”
“这次不和你计较,再有下次,你这张嘴,就永远闭上吧”门口忽然传来冰冷声音,周明皇眼睛微眯不在说话。
无短汉子在外不敢出声,因为剑已架在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