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起身整理袍子,不去管仍在收子的王玉山,没有多余的繁文缛节,达成同盟的两人就此分道扬镳,棕色衣衫人走后,王太傅过了好大会才收完棋子,腾出双手捏上佛珠,他喃喃道:“一山还有一山高,怎么就不愿意跟我合作呢”
“…………”
今日秋高气爽,国子监内的老大一时兴起,带领手下学子以及诸位夫子出城登高作赋,说是登高,其实就是个小矮山罢了,京城附近没有高山,只有交错纵横的几处山脉,虽然比不得西凉山高耸入云,但也算得上是水秀山青,而且国子监的夫子和学生,能够一鼓作气登高山的屈指可数。即使白求学硬着头皮带领学子爬,估计能登顶者,也不过十之一二。为何武人总是骂“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究其根本,大抵是个这个体力,以及吃苦有关。
天下各地文人雅士,武夫将卒相互看对方不爽并且互相辱骂的情形并非从南清开始,自古有之的对头戏唱了千百年,从未间歇,虽然没有一脉相承,但双方的关系从没有相敬如宾过,白求学立志走遍南清天下教书育人,除了有践行圣人言的意思,更多的还是要不读书的人看看,文人学子其实一点不比武人差。
不过凭借一己之力就想要将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想法扭转变化,并非容易事,白求学做了初一,心中也是很期待能有人做十五,如此一来,他所追求的知行合一,很有可能会成为天下读书人的标榜。
即使没有名,不为利,他隐入尘烟,也希望天下寒士能够有书可读,有文可依,他希望读书成为天下大事白求学的想法在南清并不是秘密,很多人都清楚这位老夫子心中的宏伟大愿,所以南清不读书之人,虽然也看不起书生,但却不会对这位先生造谣诋毁半句,为天下寒士学子开门路的大爱,值得他们尊重,但是其他人,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在他们这里就只有挨骂的份了。
似乎是文人骨子里刻着对村夫草莽的鄙夷与生俱来,不愿与之为伍,而不读书的粗人,没有什么文化,自己没什么就恨别人有什么,所以他们会觉得圣贤书上的什么道理,远远不如自己走出来的可靠,双方各执一词,自然会导致摩擦不断争执不停,文人骚客喜欢舞词弄墨,从不脚踏实地,在武人汉子看来,不过是将学的东西放在了虚无缥缈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上立足,破碎坍塌早晚的事儿,而读书人又以没读书将他们比喻为村夫草莽,时时用文字刀鞭挞。
捧一踩一无论在何时都是最简单的造势方式,今天白求学登山途中所讲道理便是围绕文武展开,一句一句阐述,深入浅出,听的国子监内随行夫子以及学生频频点头,唏嘘不已,自愧不如。
又过了一座小山,白求学下令让夫子学生停脚休息,并且在此期间开始说起了一些题外话,国子监的学生听得认真白求学讲得也用心。
“夫子,为何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身居高位,难道不应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民为本,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如果整日都想着扩大疆域,与人打仗,和邻国摩擦不断,那么百姓哪里还有好日子可过?五书四经上有圣人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舟民水的道理,难不成天子不读?”
发出疑问的是一名寒门学子,身上装束打扮简单,都说君子玉不离身,簪不离发,可这人非但没有在腰间佩戴玉,也没有在头发上佩戴簪子,简单了一个木棍削了之后,插在头发中,这就是此人的束发物品。
白求学看了一眼这个问出问题之人,点头先肯定其问题的合理性,而后便有模有样的解释了起来。
此人并非是氏族豪门之子,因为科举考试的缘故,有许多被埋没的才子都浮出了水面,此人就是其中之一,因为眼光独到,答卷新颖,所以便被破格调到了国子监内学习,当然白求学并不是将此人看成万中无一的人才,而是读了试卷的萧平对此人很感兴趣,甚至表露出了想要培养其当接班人的心思,所以他这个被人称为老顽固的夫子才愿意破了规矩,让其到国子监学习,顺便给萧平考验考验此人心性。
也就是萧平有这个脸面让太上师破例,换成其他人的话,这位老夫子肯定想都不想就拒绝,毕竟白求学的身份地位,在南清也是少有的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了。
没多久,白求学选定了一处小溪边作为今日的讲学地点,夫子以及学生看到老夫子停下,各个都放下了肩上书箱,开始揉捏已经发了酸了肩膀,小腿。
白求学已经甲子大多,但身体依旧硬朗,这些年的风餐露宿游学教书受了不少罪,但同时也锻炼了自己的身体。
“圣人有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们看了圣人言,却不能去遵从,这是大忌,京城养尊处优,你们呐”
白求学提起自己的登山棍指了指已经坐在地上的诸多学子,被其点到的学子各个脸色通红,鲜艳欲滴,没办法,自己人吐槽很致命,特别还是自己老师。
“师傅,您不在的时候,国子监并不如现在,出门没有一个身份地位高的撑着,被欺辱打骂都是常事,也不怪诸位学子身体孱弱,这能读的起书的人,基本没有贫苦人家都是家里的少爷公子,谁家又舍得出门吃苦受罪,师傅您是硕儒,我们那里比得上”白玉京站在白求学身边出声解释,一些瘫倒在地休息的学子听见这话之后,纷纷脸色潮红的附和起来,白求学见状瞪了一眼自己的徒弟,而后伸手指了指小溪道:“沿溪流而坐,今日不谈学业,只说流觞曲水,接不上者,回去抄词经一遍”
“夫子,你方才还说不谈学业的”一名学子很委屈的说道。
“哈哈哈哈”国子监学子一阵大笑,白玉京见状也抬了抬嘴角,白求学摇了摇头,这名学子有些驽钝,平时课业难成,诗词歌赋更是一窍不通,流觞曲水确实有些难为此人了。
“…………”
当天中午,百官再度聚集到金銮殿,不如早朝的严肃,午朝显得轻松了很多。
换下了官服的百官笑容比平时多,官服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年最多只能见到三四次的行军装,比起来前几日金銮殿五彩斑斓各种颜色晃眼的官服,今天的颜色单一,却很顺眼。
在台上的李清平兴致不高也不低,出门狩猎一事本就不是他心中所想,百官喜欢的东西,他爱的着实不多,历代帝王喜爱狩猎之人繁多,大抵是因为没有亲自上过战场,心中有火气无处发泄的缘故,而李清平的天下是自己打下来的,提刀上马娴熟至极,自然不会太过憧憬打杀之类的活动,百官中武将基本没有,文官喜欢这种活动也是无可厚非。
午朝之时,李清平简单的说了两句今日的时事政治,而后又听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奏折,他的耐心便基本耗尽了,轻轻挥手扯开话题,徐林皋很有眼色的给百官甩了一下拂尘。百官识相的闭上了嘴,而李清平也在此时道:“诸位爱卿,今日秋高气爽,正是适宜进行秋狝,打猎之处不在选择京郊,城西山脉有野兽出没,猎场便定在山中,诸位爱卿可回府邸先做准备,孤在宫中先行起步,爱卿们稍后在午门处跟上即可”
言罢,一身龙袍的李清平起身离开,百官一个个的笑意盈盈,显然对于一会的事儿很是期待,往年的狩猎大多是在京城郊外,虽然能过过手瘾,但终究少了点野性,京郊有不少野生动物出没,但基本没有什么凶狠野兽出现,除了鹿、鸟、兔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动物,没啥意思。
百官开始依次鱼贯而出,负责此次事宜的国子祭酒下了金銮殿便和王玉山走在了一起。
“大人,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国子祭酒低声轻言,王玉山嗯了一声道:“今日猎场你要走在前方,若是能为天子挡下野兽扑杀最好,时间第一日是野兽袭击,第三日是正菜,记在心中,莫要忘了,如何让天子深入,这件事就不用我来教你了吧?”
王玉山轻描淡的交代完毕,国子祭酒点头应了下来,李清平这个天子软硬不吃,但唯独对神鬼莫测之事信以为真,他作为统筹封禅祭天的主事儿人,对神鬼之事最是清楚,这种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
王家府邸,已经饿了三天的周明皇吃了饭,而且极其丰盛,一个正堂之中桌子上只有他一个人,门外的一个胖子时不时的瞧上屋里湛蓝衣衫男子一眼,烦闷的表情在脸上迟迟不能散去。
他不明白,一个本该是阶下囚的人为何忽然成了他家老爷的座上宾,大鱼大肉不说,就连他都要前来伺候者,因果轮转报应不爽,来的着实有些快了,就是他现在还不是跟清楚这人现在吃的饭,到底是马上要死的断头饭,还是那平步青云吃了之后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琼浆玉露。
屋里的周明皇虽然很饿,但吃饭的模样依旧雅观,连胖子都不得不承认,这人身上确实有气质在的,至少他饿了三天,不能如此优雅淡定的吃饭。
胖子在门口如是想,王玉山迈着正步走来。
“老爷,您回来了”胖子很是谄媚的迎接前去,王玉山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胖子很是尴尬的站在一边,屋子里的周明皇瞧了一眼,继续干饭,。
“饭菜味道如何,可合口味?”王玉山和蔼询问,周明皇停下筷子擦了擦嘴道:“太傅废了如此多的心思,又是让本公子挨饿,又是山珍海味的,这周武的御厨几乎绝迹,王太傅依旧能找来做这么一桌子菜,匪夷所思,当真是匪夷所思”
周明皇看似夸人,实则心中暗自震惊,在天子脚下,王玉山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当真恐怖。
“周公子谬赞,说正事”王玉山充耳不闻其他话,坐在周明皇的对面一副正经面容。
“跟我说正事?王太傅没有搞错吧”周明皇就差没有笑出声音来了王玉山也不闹,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他道:“做生意,谈合作,不需要双方实力均等,只要你情我愿,一切好说,周公子才和天子做过生意,想来我这话应该不难理解”
“说说看”周明皇双手环抱,不知道心中做何感想,王玉山敲了敲桌子,轻声道:“周代李朝,机会就在眼前,我想周公子应该也想要这么一个机会”
“啧啧,好大的口气,且不说天子手段如何,你王太傅的名声可着实算不上好,跟你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
“呵呵,周公子看的透彻,但周公子可曾想过,若是老夫就这么把你杀了,你又能如何,老夫于你做生意,是给你面子,不做,你周明皇算什么东西?”
依旧是和颜悦色的说话,不过话很不中听,周明皇哈哈大笑,“这生意,我做了!”他话音一顿“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说来听听”王玉山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门外,胖子被目光触及,当即就表现出了洗耳恭听的模样,很是谄媚。
“他死,如何?”周明皇也不说是谁,但是门外的胖子听到以后,忽然间就满身冷汗。“本公子来到京城,没人夹道欢迎,但是也不曾有人侮辱我,你们家的扈从本事不小口气也大”
“给个原因?”
王玉山皱眉询问,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扈从干了什么,当然,若是他知道了,那周明皇根本没有机会再见到外面的胖子。
“看不惯够不够”周明皇也不说理由,就这么与之对视,王玉山不在此事上计较,沉思片刻后他道:“够了,怎么不够?”
门外的扈从本来还挺乐呵,但是听见自己老爷的话语,心当即就死了。
周明皇一笑了之,“太傅好狠辣的心肠,消息送到城外我的人手中,等我消息便是!走了莫送”
起身离开,湛蓝衣衫男子潇洒至极,似乎前几日被当成阶下囚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