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来找那小子”杜福转过头来脸上皱纹堆在一起,不过这次看上去是真的高兴,并非客气的假笑,霍言不清楚来龙去脉,插话道:“福伯,你不是在楚州城吗,怎么来了临安?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哈哈哈,我这瞎眼老头子能有什么麻烦,人家欺负人都轮不上咱呐,我这次来就是来看看你们两个小子,顺便来送点物件”杜福喜上眉梢对见到霍言很是高兴。
他本无意再出面掺和南清官场之事,人老了就没了年轻时的雄心,想的不过是老死山林间有人可埋就行,但那醉酒的小子却与他说了你死了我埋,他这一辈子见了太多的人,听得场面话恭维话不知凡几,但没有哪句能说进他心坎里,南清皇主曾许诺给他个军器监的头号官做做,他莞尔拒绝,求名图财不过易如反掌,那江渊小子不知他名不图他匠艺,却能说出如此话来,他杜福又怎么能不掏心掏肺。
“没麻烦就行福伯,以后真有什么事儿,您直接来托人来送个物件,不用自己跑这么老远,少爷可是怕您老突然倒路上不动了,哈哈哈”霍言丝毫看不出这瞎眼老头和那多年前意气风发的匠人有什么联系,他只知道这老伯帮助过他们,跟自家少爷关系不错。
前面的话听着还像那么回事儿,后边的就有点变味了,杜福闻之拐杖敲地佯装怒气地道:“就知道那小子的嘴缺德得紧,白瞎老头子背他回去被吐了一身”霍言听到这话差点没换过气来,他家少爷酒量不错,但福伯显然更胜一筹,每喝酒他是小酌几杯站岗以防杀手,而这两位是不分胜负不断酒,但每次都是以他家少爷爬不起来结束,回忆至此霍言做到凳子一旁伏在福伯的耳边道:“少爷正琢磨新玩意呢,听说一定得和您大战三百回合,然后把您喝趴下管他叫大哥!”霍言没什么优点,就是喜欢实话实说。
“那小子口气不小呐,还当大哥,他当个屁!”
杜福也想起第一次见到江渊之时,那小子喝得烂醉如泥在霍言的搀扶下走入他旁边的空院子,看到他时非得让喊大哥,这谁能愿意为了打发这个缠人的酒鬼,他当时随口说了句:当大哥的能喝呐,至此之后他每日与江渊喝酒的日子便开始了。
“哈哈哈,福伯您又不是不了解我家少爷,不赢你一次他哪能罢休呐,啊?哈哈哈”靠着桌子的两人笑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一旁的张诗雨与映荷见此情形瞳孔闪过惊诧,虽不知为何但还是忍不住被两人感染。
知道霍言言外之意的福伯笑得有些腿软,似乎是回到了当日他噎住笑开口道:“那小子忒不要脸呐,老头子这么大年纪他都不放过,太孬”
听雨楼的笑声不绝于耳,一直到门口又有人敲门话题才在意犹未尽中结束。
映荷小跑着去开门,这次她没有问来者何人,不迎客的说辞,而是将门打开后便站在了一旁。
门开
一群挂着粗布围裙的汉子带着汗臭提溜着黑色包袱便鱼贯而入的涌了进来,粗略一看也有七八人之多,而且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瞥她两眼而后再脸红低头,搞得她都有些害羞,人全部进来后,映荷向外瞧了两眼便关上了门,进门的汉子不用映荷引路,便提溜着手中的东西直奔八仙桌。
“王大哥,这地方吃一顿饭得要多少银子啊”小蛋子看着听雨楼的布局和装饰,满眼的羡慕憧憬,他这辈子还没来过这么好的地方呢,将手中的包裹向上提了两下,老王稍显淡定地开口道:“听人家说三五两也就点壶茶,咱们这一年到头也吃不起这里的一顿饭”
“以后有了银子,咱就把这买下来!”小蛋子不识名木丝绸,更不知熏香盆景,说起话来也是豪气冲天,而其他的几个汉子都已中年比小蛋子沉稳许多,听到这话也只轻轻一笑带过。
达官富贵世家子,不知黎民饥苦寒。
他们现在根本不敢想能将这地方买下来,就是能进来这种地方吃饭他们都觉得是祖坟冒青烟,一年挣些糊口的银两再交上赋税便已心满意足,有些东西不是靠嘴说就能得来的,他们在这临安摸爬滚打多年,也曾有过像小蛋子般的冲霄凌云志,但结果还是逃不过红炉照黑脸。
几人谈话间便走到了八仙桌旁,齐齐的放下手中的包裹老王开口道:“杜匠,东西都带来了”鼓鼓囊囊的八个包袱装扔在地上,让张诗雨人眼里一阵好奇,而在杜福旁边的霍言却对地上的东西熟视无睹,反而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福伯。
“福伯,你该不会是....”霍言话没说完就被福伯伸出的手打断,这意思不言而喻,仿佛中了头奖般的霍言痴痴地呆住了几秒钟,然后脸上的轻浮神色逐渐被正经替代,似乎是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心境变化,杜福轻轻用拐杖敲了敲地道:“以后喝酒可不能少了你呐”
对坐的两人聊起了其他话题,心思玲珑的张诗雨当即让八位铁匠汉子跟着映荷去杂物间放包袱,而他本人则是去了后门让另外的下人去找厨子前来烧饭,作为听雨楼的东家兼江渊的合作伙伴她定然要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大堂内的杜福听着动静感觉人都离开了,用拐杖敲了一下霍言道:“那妮子将人带哪里去了?”
“您别担心啊,他们被带去杂物间了,至于张姑娘,应该是让下人找厨子去了吧,对了福伯,一会你让拿东西的那些都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霍言一会时间便重新调回了状态,对杜匠敬重已然压下,谈话间福伯还是那个福伯。
“唠叨,我给江小子送东西,这顿饭是他小子该给的,不过这女娃娃是挺会办事,江渊这小子有福气喽”老不正经的福伯挂上一副神秘的微笑,让霍言不禁撇了撇嘴,这福伯嫌弃他就算了,说个话尽是捡他的知识盲区。
享福什么的,他是真不懂啊-.-
八人再次归来,霍言识趣地离开了桌子去杂物间,留下福伯一众人围桌而坐,而东家张诗雨则是在后门处没有往前去。
“小姐,您怎么不过去打听打听?听说江公子在楚州城的福伯知道的很多呢”领路归来的映荷又来撮合这两个让她整日看着揪心的两人。
张诗雨听闻这话目光幽幽看向八仙桌,然后轻声细语道:“这些人都是些生活简朴的老实人,我若前去会让众人如坐针毡,他们哪里还能放开了吃呢,想真正了解江公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种场合显然不适合面,届时弄巧成拙可就得不偿失了。”
今日福伯的到来无疑是让她对这个身披马甲又臭屁的正人君子更感兴趣了,特别是这个老伯还被人尊称为杜匠的时候,江渊现在的情况她一知半解,对于生活的细节知道的就更少了,但今日听这老伯讲话她可以想象到,他在没被卷入朝堂之时是多么的放浪形骸,镇北侯声名远扬教子有方,但她觉得传闻中的江渊显然与实物严重不符,不知是对自己有所保留,还是如霍言所说变了性子,一念回神她嘴里轻声道:“好事总是多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