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佛光

王冬儿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怔怔出神。

她做了一个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梦。

梦境里究竟有什么她已经记不太清了,隐约间只有那么几张脸闪过。

名为父亲,一脸慈爱之下却似乎夹杂着欲望与谋划的脸;名为母亲,同样慈爱之下夹杂着毫不在乎与失望的脸;名为叔叔,慈祥宠溺之下却同样毫不在乎与冷漠的脸……

那一张张脸上似乎都带着一张张名为慈爱宠溺的面具,面具之上是一张张笑脸与涂抹着蜜的嘴唇,仿佛她便是天地的宠儿,万界的明珠;面具之下是毫无在乎与冷漠,似乎随时会说出——

——啧,一个女孩儿,没什么用。

仅仅这样是称不上美梦的,称之为噩梦更为合适一些,但不要紧,这些只不过是美梦里的一些瑕疵,一些必须要有的,衬托美好的瑕疵罢了。

毕竟,幸福是对比出来的。

那梦境中还有着其他的脸,其他复杂却又夹杂着真情实意的脸,他们为她一个个美好的故事,她则在故事里或是沉沉睡去,或是假意闭眼然后找机会溜出那空旷的大殿出去随意游玩……

她可以去游览一座座风格迥异的大殿,可以去捉弄一个个手忙脚乱的叔叔阿姨,可以去欣赏一幕幕截然不同的景色——有海、有炼狱、有草原、有城市、有星空。

还有着那一道一直环绕她的紫色雷霆。

而不是高处不胜寒的高峰,不是古朴到不能出现任何一点与科技有关之物的房间。

她曾在名为父亲的引导下,向着其他的面孔说出了:“我来当你们的孩子吧。”

也曾肆无忌惮的将那名为暗器的一件件杰作所拆碎,并嗤笑为三岁孩子都觉得垃圾的玩具……

尽管她自己也不大。

然后她醒了。

纷沓袭来的记忆令王冬儿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最终她看向了空荡荡的房间,“库特里叔叔?希瓦托阿姨?”

无人回应。

于是她粉蓝色的眸子里爬上了失望的情绪,“也是,你们都忙。”

这点失望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掀开了被子,走到了窗前,带着新生般的喜悦看向了天空。

“我以后该叫什么来着?”什么仇啊爱啊的可以往后稍稍,这是她醒来后需要思考的

……

“叫什么确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天空中,生命女神低头看向了那个打开窗户的女孩儿,脸上带着笑意,“你确定不让她见见我们?”

“这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毁灭之神拉了拉头上的兜帽,“真要见了,这孩子问出一大堆尴尬的问题时我们该怎么回答?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下界?她父母怎么样了?……”

这注定了是一堆不好回答且尴尬的问题,生命女神也不太想在这些问题上烦心,“天使见了,孩子也见了,接下来回神界,还是去考察一下天使推荐的修罗神继承者?”

“回神界吧,直接在神界给个神考给那些继承者就行了。”

神考从来不是只能同一时间给一个人,大撒网才是有意传承神位的诸神之间所选择的最佳方式。

它既能当做神恩增强信仰,也能当做遴选出比较优秀的继承者。

至于能不能通过,会不会很多时间?

能不能过那是继承者自己的事,不是神该考虑的事。

神也从来不缺时间。

“我其实还是倾向于修罗神回来。”毁灭之神颇为遗憾的说着,别管性格作风如何,好歹从神龙界域后一起扶持着走过最艰难时期,彼此间合作争斗了上百万年的同僚,至少彼此之间足够熟悉,足够了解。

至少不会突然莫名其妙给自己整个大活,不会谋划龙神血脉,不会试图篡夺位面意识,更不会神神叨叨的表示有大灾难,但具体是什么灾难我就是不告诉你……

“只可惜我们联系不到修罗神,更不知道他在哪儿。”

……

“在这儿。”星罗城外的群山之间,千劫带着八个小伙伴越过了郁郁葱葱的森林与灌木,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自己长大的村庄,“这就是我老家了,跟你们说啊,等会儿老头子要是熬粥了一定得拦着他,都几年了,还是寡淡无味的东西……”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进入村庄该注意的事项,徒留一群人面面相觑。

“少主,我们再找找?”最终,还是古冰上前一步,试探着问道。

“怎么了?”千劫转过头,笑盈盈的看向了古冰。

“这只是一片荒坟啊。”古冰硬着头皮看向了那一片绿盈盈的山谷。

着实没什么村庄,只有着一人高的蒿草,以及一个个类似坟墓的小土包,一颗颗巨树——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小时候生长在这环境,扯什么淡喔。

鉴于千劫看不见的情况,搞不好真找错了,毕竟群山之间的山谷和村庄又不止一个。

“不,没找错。”千劫抬起了手杖,“古叔你看那边。”

一行人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齐齐松了口气。

在那一株株高大的树梢之间,隐隐露出了一栋建筑的一角。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解决。”没等众人迈开脚步,千劫又转身看向了队伍最末尾,“你说是吗,法连先生?”

法连一怔,旋即愕然的迎向了那一道道探究的目光。

“我该怎么称呼您呢,法师还是大师?”当您字这个尊称一出口,除千劫与法连外的众人立刻意识到不对,拉开了与法连的距离。

古冰与叶宗宇更是迅速亮出了武魂,站到了千劫身前。

“您在说什么啊,大人?”法连急忙惊恐的摆了摆手,“小人从来没有任何事瞒着您,大人。”

“出家人可不兴打诳语啊。”千劫的声音带着一种几乎落到冰点的冷漠。

熟人?老乡?

不,老乡见老乡未必两眼泪汪汪,更可能背后来一枪。

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我……”一把近似剑的琴弓架在了法连脖颈上,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佛子,回来,我们大概不是这位大师的对手,尊敬些。”话是这么说,但千劫的举止却没有太多尊敬的意思——他已经收起了手杖,摘下了手套,露出了其手背上鲜红的纹路。

“你是怎么意识到贫僧不对的?”意识到前面几人的敌意已经毫不掩饰之后,法连也迅速收起了那一路上的仆人做派,颇为淡定的双掌合十,打了个稽首。

“大师您这不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么,您可是从来未曾隐藏过——我瞎了可不代表别人瞎了,那么明晃晃的十二个戒疤我要是不提起点警惕,那不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更何况,我遇到难民队伍的时间点也太巧了些——天魂帝国基层掌控力确实很薄弱,魂师贵族们也确实堕落得不行,但一群可能带有瘟疫的难民就这么明晃晃的前往星罗城,除非他们都瞎了。”

因为所谓“瘟疫”具有不定期失神的症状,所以主要是魂师组成的天魂贵族们不敢接触,毕竟凡人缺了一块灵魂也就缺了,但魂师缺了是可能影响修行以及未来的。

但反过来说,正因为症状看上去与邪魂师手段极度相似,且灵魂缺失对魂师们影响最大,魂师们反而不可能真的不管——他们最多是不敢接触,但限制患有“瘟疫”之人满天下游荡总做得到。

“看来千施主对贫僧敌意颇重的原因,是以为贫僧引发了瘟疫?”法连长叹了一声。

“不然呢?”千劫反问道。

百余人的难民队伍里,普通人不可能引发特殊的“瘟疫”,而魂师就那么几个。

千劫一行人也不可能引发“瘟疫”,毕竟他们加入难民队伍之前“瘟疫”就已经存在,在附近没有邪魂师的情况下,也只有这个身份诡异的法连了。

至于佛?

念经的不一定是和尚,还可能是波旬——我会让我的徒子徒孙穿上你的袈裟,进入你的道场,宣扬我的邪说,腐化你的徒弟,你在的地方我就在,直到我的子孙遍地。

“不管千施主你信与否,瘟疫确实与贫僧没关系——甚至贫僧主动将瘟疫压制了下去,不然他们就不是灵魂缺一块儿那么简单了——贫僧只是来善后的。”

在蓝佛子惊讶的眼神中,法连身上朴素的平民衣物于瞬间幻化成了一一袭用破烂布料与细密针脚织成的长袍,脖颈间浮现的一长串珠子弹开了她的琴弓。

“佛子,挺有佛性的一个名字,施主是否愿意皈依我佛?”法连对再次袭来的琴弓无动于衷,侧过了头用那双悲悯的眸子看向了蓝佛子。

琴弓在无法前进分毫。

没有任何能量与气势上的波动,让它停下的意志来源于它的主人。

梵唱声于刹那之间流过了茂密的丛林,有金莲自虚空中绽放。

“千施主,我们可以坐而论道,不必见诸刀刃。”无视了周围仿佛被暂停了时光的几人,法连面带慈悲的看向了千劫。

千劫叹了口气,抬起了手中的流光,“别说的我像个主动挑事的恶人一样啊,大师——你遮掩自己身份的行为可不像是个出家人,现在也不像是坐而论道的样子。”

剑光,切开了佛光。

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