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顾微微知道她会来,提前站在门口,从缝隙里打量她。
两个人的见面都充满神秘,顾语柠始终戴着口罩,躲着监控。
进了房间,她们将门完全锁好。
顾语柠问:“你要和我说什么事?”
顾微微面带为难,她也不知道这一去是否还能再回来。
她扬起的嘴角苦涩一笑,有种无能为力感,“语柠,我那天去看了周扬,张警官告诉我他的情况,没想到他也是个可怜人。”
顾语柠觉得今晚的顾微微和平时很不一样,情绪稳定,面容和蔼。
“你怎么想着去见他?”
顾微微确实不该去,毕竟那场火,周扬也有份,不过知道他的病情后,她才知道,他们算是同病相怜。
相似的经历,同样的家庭。
“对以前自己做过的错事,去道个歉,人生有很多遗憾,趁着还有机会弥补。”
她这一番话,发自肺腑,顾语柠都能感受到她的真诚与无奈。
“那场大火……”
顾微微说:“那天是给霍英冬的奶奶过生日,没想到周月华和周扬会提前进来,他们躲在房间里,周月华最后良心发现,重返火场救我,放了我一马。”
想起那天的情景,犹如历历在目,她的眼眶有一股热流,“我……没想到,以为那天我就要死了,她想回来救下我们三个人的。”
顾微微哽咽着,“但是来不及了,火已经烧起来,最后周月华只能救我一个人。”
“我刚走出公寓,她身上带着火从高层坠楼,呜呜……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和你形容,我……既害怕,又崩溃,你能明白吗?”
她迫切看着顾语柠,期望能在那里找到共鸣。
顾语柠听完这些,心里揪心的难受,“我明白,谁遇见那种情况都会和你一样,如果你早告诉我,我想我会尽力安慰你。”
顾微微摇摇头,哭着说:“我现在还走不出来,每天只要一睡下,我就会想那天的场景,她最后躺在地上,眼睛望着天空,张着嘴好像要说什么……”
“她把我推出来的时候,跟我说,‘微微,对不起’。呜呜……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从没见过我的生母,不管周月华对我再不好,在我心里,已经不自觉把她当成妈妈。”
“我和你一样,也不是顾家的孩子。”
顾语柠瞪大双眸,还以为周扬来她家里说的一些话,都是因为发病时的病语,后来她也没当真。
“我只知道周月华和陈静慧早就认识,可能帮她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顾微微看着她说:“对,那个见不得光的事,就和我有关系。”
顾微微低下头,有些难以启齿,当她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她也不敢相信。
如今,告诉顾语柠,她应该也会难以置信。
顾微微擦了擦眼泪,平静开口,“陈静慧将我交给周月华抚养,在学习和做人上,一直放纵我,故意刻薄对我,是为了报复霍家人。”
顾语柠大为震惊!
这一刻真相仿佛晴天霹雳。
如果霍炜霆知道,纵使素来淡漠的人,也会感到惊诧。
她惊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微微知道她会有这个反应,因为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周月华和陈静慧早就认识,放火之前,周扬告诉我,一直以来他都在和周月华演戏,我就不过是他们的戏中人,从来都不是家人。”
“这样的我很可怜吧?我才理解爷爷当初为什么不着急把我叫回来,爷爷或许知道些什么,他最后愿意收留我,也是出于好心吧。”
顾语柠安静听她说完,有同情,甚至还有羡慕。
顾微微找到了自己的根,而她,还没有。
就像一只在海上漂流的船。
她终于能理解,顾微微电话里说照顾好霍炜霆的含义。
顾微微莞尔,“幸好,有你陪着他。”
她的笑容始终带着苦涩,“答应我,别告诉他,永远不要告诉他,就让他以为霍英东就是他找的人吧,而不是发现……”她语调低落,“原来是我,他会失望。”
她哭了。
哭得无比悲痛。
顾微微恳切看着她,“拜托你。”
顾语柠揪心的难受,没有明确答应,“霍炜霆迟早会发现的,你的身份藏不住,陈静慧落网后,你以后要去住哪?”
顾微微不言。
“霍家毕竟也是你的家,你们才是一家人,他应该会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顾微微名正言顺回到霍家生活,这样也好,她也算是名正言顺的暴富了。
“不。”顾微微眼眶猩红,“我不回去了,我想自己生活。”
她无法面对霍炜霆,这样破烂不堪的她,那样优秀高高在上的他,怎么成为一家人。
她已经是这般迂腐,俗不可耐的人,回去和以前一样,吃霍家、住霍家,像个废人一样,这样的自己……
她都无法接受,要勉强霍炜霆也接受她吗?
她不配和他成为一家人。
顾语柠能看出她的忧虑,“雨薇,曾经的你已经过去了,要向前看,你慢慢努力,一样会变成优秀的人,什么时候都不晚。”
顾微微没有机会了,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站起身,抹了一下眼泪,“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准备一下,一会要去和陈静慧见面了。”
顾语柠辛酸地走出房间,顾微微经历这么多,她开始理解她的不容易。
从前的刁蛮、任性,或许并非她本意吧。
希望现在的困境全熬过去,他们都好好的,迎接新的生活。
顾语柠回到房间,始终睡不着。
她不确定顾微微会不会有危险,陈静慧为了报复霍家人,如此非人类的不择手段。
霍家无辜的孩子都没有幸免,甚至还想霍家人之间产生厌恶。
陈静慧真是心狠手辣,顾语柠想起来都毛骨悚然。
她无法入睡,决定等待顾微微出门,悄悄跟上去。
如果她有危险,自己也好及时报警。
陈静慧这种疯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在旅店外等候。
夜凉如水。
一阵寒风刮过,顾语柠不自觉收紧外套。
她冻了有半个小时,顾微微终于从旅店里走出来。
顾语柠赶忙跟上去。
顾微微也没有打车,徒步往前走。
坦白讲,那一刻,顾语柠有想叫住她的冲动。
但是不确定她和陈静慧有什么约定,她就记得顾微微告诉她——
陈静慧让她一个去,不能让霍炜霆知道。
顾语柠幸好选了一身黑大衣,在夜色里很具有隐蔽感,她跟着一直走了一段路,许是顾微微也发现了她。
但是顾微微没有回头,脚步慢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顾语柠这才发现,这不是陈静慧带她来过的,通往滑雪场的路。
此刻,顾微微也在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
上一次,那个狡诈的女人就在滑雪场悬崖边,跟她演了一场爱夫心切的戏码。
当时真后悔自己还企图叫她回来。
霍炜霆知道,也会后悔拉她这一把吧?
她跟在顾微微的身后,一直往前走。
这里的夜晚,总是雾气蒙蒙,空气阴冷潮湿。
上次顾语柠正好赶上腿脚不舒服,这次她身体健康,走这条石子很多的小路,都会觉得累。
顾微微似乎更吃力,她走到一半,还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像是精疲力尽。
顾语柠估计,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了,这么黑的路,向来怕黑的顾微微,是不敢一个人走的。
她能平静地走这么远,必定是知道有人陪着她。
顾语柠没有上前关切,深知道,今晚对她多么重要。
……
顾微微又走了几步,忽然大口呕吐。
她知道自己又呕血了,现在的她经不起一点颠簸,身体很虚弱。
幸好现在天黑,她是真不希望顾语柠看见。
到死,她都希望他们以为,她是死于意外。
这个寒凉、黑暗的夜晚,幸好还有顾语柠默默陪着她。
顾微微难以表达那种心情,想着自己临死前,也是有人惦记着。
边走边感慨,曾经的死对头,如今确实她最知心的人。
如果她们早一点握手言和就好了。
她在心里默默道:
对不起,顾语柠。
来生有机会,希望能和你做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