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西城门,视野顿时宽阔,满目再无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取而代之的,是良田阡陌,青山隐隐。
暮筠止住与高凝心的交谈,不由自主将头探出车窗,向城门回望。
城门楼上,旌旗猎猎,一同随旌旗随风飘扬的,还有绛紫华服的衣角。
是身着便装的父皇!
站在城楼正中央的平仁帝表情原本肃然,只是淡淡目送着暮筠一行马车渐行渐远,当他察觉自己爱女发现了他的存在,竟心生一种无处遁形的尴尬,只是一瞬,他的窘意就被陡生的暖意所掩盖。
果真是父女心灵相通,她感我所感,才会与我默契相视。
暮筠并未声张,只是开口令马车停下,卓凌初快速翻身下马,双手握着暮筠的纤腰一把将她带下马车,两人手挽着手,默契朝城门方向齐齐跪下。
若是旁人,得帝王相送,是何等殊荣,而对暮筠来说,此刻的平仁帝,不过是一位寻常的父亲,一位期盼子女平安顺遂,早日再次相见的慈父。
这一拜,无关君臣,只为父恩。
平仁帝挥了挥衣袖,示意他们继续前行。暮筠三顾回首,双眸含泪上了马车,卓凌初则朝站在高高城门处的平仁帝郑重抱拳,无声劝慰眼前的平凡父亲尽可相信他这个女婿,一切情意尽在不言中。
曹公公为平仁帝扇着风,躬着身子道着吉祥话平复平仁帝的心情。他见帝王深吸一口气,心情稍有平复,便小心翼翼开口,向帝王吐露了他意要娶妻一事。
朝中事宜恢复正轨,他在颐心殿也培养了得用的人手,是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平仁帝收起手中那把盘得油光锃亮的黑玉折扇,煞有介事地询问了曹公公未来妻子的细枝末节,比给暮弘礼定亲事时还要严肃几分。
待平仁帝得知曹公公看中的是暮筠沾亲带故的表姐时,当即就表示:“朕的乖女丽质轻灵,秀润云岚,同为宁兴县出生的姚女,想必也差不到哪去,你的婚事,朕同意了。”
曹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内心祈求陛下千万别在成亲大礼上见到他新娘子,他那个妖艳疯婆娘怕不是辱没了宁兴县一众女子的名声。
......
从大朔的上京城,到西昌的西京,紧赶慢赶,大概有两个月的车程。一行数十人,主仆们都做足了心理准备,忍受行路之苦,争取快些抵达遥远想西京。然而这一路,却是精彩万分,跌宕起伏。
路过榆州时,笼子里的玄金突然躁动不安,暮筠以为它饿了,把虫子喂到它嘴边,竟也都不吃。暮筠无法,只好命马车停下,带玄金下车透透气。
甫一下车,玄金就从暮筠的手背跳到地上,朝路边的野山方向跑去。
随从护卫们见主子宠物逃走,纷纷往山坳寻去,暮筠却驻足路边,只因眼前的场景不甚熟悉。
最近她时常浑浑噩噩,整日睡在马车,怎么也睡不够,现在脑袋仍觉困乏得很。白开霁和卓凌初一同为她解了惑。
“这不是与赤绝大师初见时的那个山沟沟!”
对啊,两年前暮筠解救赤绝师傅,就在这个山谷。
“主子,小的捡了个老头子!”初十八左肩扛着一个泥老头,右手拎着张牙舞爪的玄金。
就这样,赤绝大师又被暮筠一行救了一次。
据赤绝大师所言,他年初出了关,为了研究新蛊毒,特意跑去了深山老林,一不小心被一看上他的老婆子下了个情蛊,历尽艰难险阻才脱离险境,回归到正常社会。
后来听到云岚公主出嫁的消息,他当即往上京城赶路,在路过榆州此地,想看看自己曾经受难之地成了什么鬼样子,没想到他如此老谋深算的一人,竟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好在被暮筠一行发现得及时,要不然他这次真的是命丧荒野了。
赤绝了解了他们的去向,竟是同意暮筠的提议,愿意随她一同前往西昌。
暮筠和卓凌初当然很高兴,当即令人收拾一辆宽敞的马车供赤绝休息,只有白开霁似笑非笑地盯着赤绝,促狭之意溢于言表。
在高凝心的追问下,才知白开霁从家信中得知了赤绝这个浪子,曾与他一姑奶奶年轻时有过一段情。
姑奶奶一心学医,一辈子救死扶伤,为了接受白家医术的传承,宁愿做老姑子,一辈子不曾嫁人。白开霁以为她是瞧不上人世间的凡夫俗子,后来他书信向祖父询问赤绝大师与白家的过往,这才得知原来她曾钟情过云游来西昌的赤绝,曾想要他当个上门女婿,可赤绝却连夜逃离了西昌,是以姑奶奶自行了断男女情根,一心成为白家一代女性杏林妙手。
高凝心手直痒痒,脑海中霎时浮现了新书的灵感。
浪子回头金不换,蹉跎岁月心自知。几十年后才顿悟出来的感情,结局究竟是迟来的深情比狗贱,还是衣锦还乡做贤人,结局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入了秋,天也渐渐转凉,暮筠终于不再嗜睡,而是变得食欲不振,碰到曾经最喜欢的羊肉包子,被卓凌初喂到嘴边时,竟是控制不住干呕起来。
面对眼前双手拢起成碗状的纤长大手,暮筠朝卓凌初眨巴眨巴眼,“你这是要用手接?”
卓凌初见暮筠能正常开口说话,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当即抬手为她轻抚后背,眉心紧紧皱着,“之前没见过你晕车,舅母送到香囊也没起作用,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叫小白来看看?”
暮筠摆摆手,“无碍,可能是连日奔波身体太虚,到了地方休养段时日便恢复如初,母妃还不知在皇宫受什么磨难,我们还需尽快赶到西京才行。”
卓凌初的心都快化了,他的筠儿,怎会如此懂事?
“咱们到了下一城,还是休养两日,什么都没你的身体重要。”
暮筠正要开口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