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接受着无数道好奇的目光,暮筠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变得平静,得以更好地观察着平仁帝的神色。
暮筠最怕他会生出卓凌初意图挟恩图报拿捏他之感,进而当场拒绝卓凌初的恳求。金口玉言,平仁帝一旦当众开口断了卓凌初的念想,那后面的情景就很难扭转。
摆在眼前的投诚条件,虽然于国于民,都是弃之可惜,但她知道,平仁帝绝不会做出卖女求荣之举,即使邻国打到城门口,他的女儿若是不愿,也不会做出逼迫和亲的决断。
若天下的太平昌盛,只能用女子来换得,由如此懦弱皇帝统治的国家,离改朝换代不远了。
暮筠有些后悔,她应该在昨日回京时,就应该向平仁帝坦白她已经知道卓凌初身份的事实,她还要告诉他,她亦是心仪此人,只要不伤害民族大义,她心甘情愿与他在一起。
不过,平仁帝此刻的神色,实在很难读懂。帝王之心难测,暮筠实在没把握他会做出如何决断,只好先发制人。她鼓足勇气,撩起宫裙角,轻盈迈步走到卓凌初身侧,如彩蝶振翅般,身着绣有牡丹花纹的华丽宫装翩然伏地。
“父皇,儿臣恳求此事待宴席之后再做决断。”
身旁垂着首的卓凌初偏头看向暮筠,眼前的少女唇角抿直,挺拔的脊背向世人展露她内心的勇毅和不悔。
这就是他爱的人啊,让他甘愿献上自己的一切,只要能得到她,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是义无反顾。
皇子身份算什么,战神名头算什么,两世的追求,不过是与她得以相依相伴,一切身外俗物,都是他达成心愿的羽翼而已,适时斩断又能如何呢。
暮筠的这一举动,虽又把自己推到一波风口浪尖,但即使她再不愿出风头,也不能继续龟缩一隅。感情向来是双向奔赴的,她怎能让卓凌初单独承担所有的一切?
大殿一时落针可闻,好半晌,从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
“既然二皇子都表明了态度,且向陛下献出如此大的诚意,那云岚不妨尽可说出心中所想,此事今日可有个了断,”萧皇后颇为满意地看向卓凌初,“云岚马上及笄,我看二皇子风度翩翩,俊秀如玉,若能觅得如此良婿,本宫这个做母后的,也是颇为满意的。”
萧皇后的小心思简直都写在了脸上,云岚这个小妖精,将来能远嫁邻国,那简直再好不过,以后终于不用再担心时时受她的磋磨。而且,这西昌二皇子献上的那些“私礼”,简直都送到了她的心尖上。这桩亲事若是不成,二皇子一反悔,一气之下收回那些世间少有的奇珍异宝怎么办?她当然是得为他说句好话。
平仁帝冷冷瞥了萧皇后一眼,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依旧神色难辨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岚身为大朔最为尊贵的当朝公主,婚事更是不能轻易决断,且事关两国,兹事体大,就依云岚所言,宴会之后,朕再做决定。”
平仁帝心里憋了一口气,自己娇养了还不到一年的女儿,这就要被一个异国皇子拐跑了,他能不气吗?可纵使他想直接开口拒绝,但一看见暮筠那双揪心不已的表情,卡在喉咙里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现在若是拂了卓凌初面子,云岚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既然云岚给了双方一个台阶,那就不妨依她所言。他稍一抬手,示意面前众人平身,“午时已过,快到开席时间,来,二皇子请落座,来尝尝我们大朔美食。哦,不对,想必你对大朔特色美食的了解,不比朕少几分。”
卓凌初一边起身,一边额角突突。他未来老丈人倒是很会阴阳怪气的。他看了眼身侧轻盈起身的暮筠,暗暗压制想要一把扶起她的冲动。
大朔比西昌更恪守礼制,大宴上男女都不同席,更别提肢体接触了。
暮筠起身后,眼尾含着笑淡淡扫了卓凌初一眼,只是眸光中暗含的凛冽,猛地让卓凌初身躯一抖。
好吧,他错了,他不该给她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落座之后,暮筠垂眸敛目,感受着周围频频射来的,或艳羡、或好奇、或看好戏般的目光。而卓凌初呢,同样也感受着四周男人们或艳羡、或不忿、或能杀人的目光。
女人们羡慕云岚公主能得到尊贵多金帅气的二皇子的青睐,男人们气愤邻国二皇子要抢走他们心中的上京城第一美人,这一场本应庄重肃然,又展现大朔盛强国力的国宴,与宴的众人却怀揣着各式心思,面对满案的珍馐佳肴,竟都有些食而不知其味。
午宴结束后,暮筠心照不宣地给卓凌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随她去平仁帝的颐心殿。
曹公公在多打量了卓凌初好几眼后,才恍然大悟这二皇子恐怕就是昨日从暮筠马车上下来的那个面具暗卫。
走在通往颐心殿的甬道上,曹公公在前头手持拂尘端着御前大公公的架势引着路,还不忘对身后的暮筠使眼色。
曹公公:殿下,几日不见,您真让我刮目相看。
暮筠:嘿嘿,就允许你金屋藏娇,不允许我马车藏君。
曹公公:得,您藏谁不好,一票就来个大的,他可是战神啊,您确定您日后驾驭得了?
卓凌初强行插进来一道颇为认真的眼神:我心甘情愿被筠儿驾驭。
曹公公:得,这话,您还是向陛下表态吧。
暮筠:表姐夫,一会儿要帮你未来妹婿说话。
曹公公:得,有您这称呼,这忙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