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仁四年,二月初六。
暮筠和往常一样,从弘学馆下学后,便乘着步辇前去颐心殿请安,刚到大堂,就见一众朝臣从平仁帝的御书房缓步而出,表情各异。
有人愁苦满面,有人心事重重,有人劫后余生,有人喜乐融融......
等等,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会有朝臣脸上带着喜滋滋的笑?
孙炳志其实在早些时候,就已经知道肖谷已将余将军被陷害一事调查清楚的消息,他一直等着今日这一时机,陛下一开口为余将军洗刷了冤屈,他便立刻求了陛下对他和巧遇的赐婚。
陛下仁厚,在得知原来云岚公主身边的侍女巧遇,便是余泓将军唯一血脉余翩翩时,不仅当即就同意了他们的赐婚,还亲口封予余翩翩县主身份,以表先皇对其父余将军被陷害不查不纠的歉意,赏赐县主规格嫁妆,定于今年入夏后成婚。
一出了陛下的御书房,碰巧见到云岚公主,互相见完礼后,他见云岚公主面露疑惑,便轻声开口道了一句:“余将军冤情洗刷了。”就见云岚公主霎时展露笑颜,笑着对他回道:“巧遇就在外面,快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孙炳志微微颔首,快步出了颐心殿的大堂。
暮筠望着孙炳志急不可耐的背影唇角微扬,心想她给巧遇准备的嫁妆,不日终于可以用上,不过又想着从今以后她便不能再与巧遇朝夕相处,心下不免觉得空落了几分。
暮筠心中一叹,哎,她怎会有一种送女儿出嫁的感觉。
脚步已经不自觉地迈进了书房门槛,暮筠神色怔怔,思绪万千,平仁帝冷不丁的一声询问抽回了暮筠的思绪。
“云岚,想什么呢?”
暮筠的双眼立刻聚了神,将身边婢女巧遇是余翩翩的事告知了平仁帝。
平仁帝笑了笑,表示已经知晓此事。
“回头朕赐她一个离你公主府近的宅子,即使她出嫁,你们二人照样可以日日碰面。”
暮筠的心头暖意陡生,殷勤地为平仁帝轻手斟茶,“父皇待女儿真好。”
平仁帝捏起暮筠刚刚为他斟的茶,轻啄了一口,另一只手在桌上看似无意地轻叩着,脸上虽然带着慈笑,但望着暮筠的目光中满带心事。
暮筠一脸乖巧地坐到平仁帝对面的木椅,双手轻握,置于腹前,一双明澈的眸子忽闪忽闪着,等着平仁帝开口问话。
眼前这副乖觉的模样,瞬间令平仁帝泄了气,他哭笑不得,“云岚,你这是知道父皇要问你何事?”
暮筠乖乖回答:“父皇是想问,为何余翩翩会成为云岚身边的侍女吗?”
平仁帝抬手虚虚点了点她,“那你且说说。”
“去年儿臣在回天阳宫前,曾随舅舅和易青师傅出了趟镖,一路向西,最终的目的地就是边关雁城,彼时余翩翩落入雁城风尘,儿臣看不惯同龄少女被恶人磋磨,见义解救她于危难,后来才得知她的身份遭遇,更是深感同情,儿臣知她无处可去,便收她为婢,带回宁兴县。”
眼前少女的眼眸一片坦然,清亮如世间最澄澈的水晶。平仁帝最爱他女儿这对举世无双的明眸,面对她时,曾在心底设想数遍的轻斥变成了现在的柔声劝告。
“云岚啊,你就是太好心了,好在这余翩翩是个好的,万一她心思偏激,为身上所背负的不公做了坏事,进而对你图谋不轨,那后悔也就晚了,人心难测,日后你断然不可轻信于他人,可记住了?”
暮筠点头如小鸡啄米,“儿臣晓得了,日后儿臣身边的近侍,都会由父皇把关。”
暮筠对平仁帝对她的好意劝告毫不抵触,她之所以无条件信任巧遇,只因为自己是有上一世经历的人,知道别人所不知之事,若是换作他人,暮筠当是不会卸下心防去轻易信赖。
平仁帝扶了扶额,继续像话家常那般旁敲侧击:“那次雁城护镖,是护送什么,怎会路途如此之遥?”
暮筠的眉宇霎时飞舞起来,仿佛那趟出的镖令她依旧兴奋至极,“那次镖可重要了,一次开张可够镖局吃一年的呢!父皇可不知,祖父为了那趟行镖顺利,提前下了多少功夫。”
平仁帝看似也来了兴趣,轻挑了下眉。
暮筠手舞足蹈继续道:“那次行镖的任务,是护送一位布庄的公子回乡,那公子出手阔绰,一路好吃好喝,儿臣玩得很是开心。”
平仁帝继续看似无意地问:“布庄的公子?回乡为何需要镖局护送?”
暮筠摇了摇头,“儿臣不知,镖局是做生意的,客人私密不便过问,那人话也不多,儿臣印象不深,就光顾着欣赏一路异乡风景以及人文趣事了。”
暮筠话一说完,然后又重重点了点头,她心想自己说的一句话都不错,卓凌初的隐私她确实不知,当时也没过问一句不该说的,他确实话也很少,也就在他离别那一晚,和自己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话问到这,平仁帝心下也了然了。自己这女儿虽然在无意间与西昌二皇子归国时有过接触,但她却不知那人真实身份,郎有情而妾无意。呵,西昌二皇子倒是知道自己身份有碍,没有将那些政事牵扯到云岚身上,要不然,他定然饶不了他!
自家女儿外貌国色天香,内里聪慧绝伦,西昌二皇子在前几日不惜将烟火技艺拱手让人,借花献佛隐名讨好,这种匪夷所思的举动,大略一想,倒也能理解。
古有烽火戏诸侯,云岚这般当世的绝色美人,献敌国烟火以取悦,也没什么说不过去。
只是,他究竟对云岚抱着何等浓烈的心思,平仁帝想都不敢想,单是有了隐隐的念头,他的双手便控制不住紧握成拳微微颤抖。
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竟敢肖想他的女儿,他也配?
若日后那小子真有胆子将云岚强取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