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
“吃饱喝足……舒坦,嗝!”
一直到深夜时分。
老街上行人越来越少,都已经有店铺开始收工关门。
前后差不多三个小时,一分钟都没停歇。
陈望人都已经麻木。
双腿跟灌了铅似的。
终于听到了背包里金鳞蛊的叫停,以及……一道充斥着满足、舒适的饱嗝声。
与之截然不同。
听到这句话的陈望,脸色间只有解脱。
什么都顾不上。
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双手垂在身边,整个人往后躺去,眼神空洞,无精打采的望着天空。
他娘的,这简直就是受罪!
活了十八年。
他头一次觉得,吃饭也是一种折磨。
夜风习习,在巷子里吹过,也随之将各种混杂的香味席卷过来。
但……
闻着那股味道。
他却再没有最开始的垂涎三尺。
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反胃。
仿佛鼻子自动过滤了香味,只剩下一股强烈的油味。
还是在铁锅里经过高温,反复烹煮后的味道。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一想到,接下来的时间里,今晚的情形可能还会上演无数次。
陈望就忍不住眉心泛疼。
他实在想不明白,金鳞蛊加起来还没巴掌大,到底是怎么将几百根烤串,外加无数零零散散的路边摊小吃,给吞下去的。
可以离谱。
但总不该离谱到这个程度啊。
“喂。”
揉了揉跳动不止的眼角。
陈望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道。
“叫我金鳞蛊大人!”
“叫你……”
强忍着骂人的冲动。
陈望恨不得现在就将那小玩意,从背包里拎出来痛揍一顿。
就算是颗铜豌豆。
也得给它锤烂了。
最好是如当初张狂奴身上那只金蚕蛊一样。
捏得血水四溅。
但……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冲动。
这玩意实力惊人,手段更是诡异莫测。
大概率是还没等他动手,察觉到杀气的金鳞蛊,一口气直接将他吹成飞灰。
“问你个事。”
“说。”
金鳞蛊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火气不小。
难得没有反驳,只是淡淡道。
“今晚这种情况,不是常态吧?”
“嗯……还行吧。”
陈望眉头一皱,心里头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什么叫还行?”
“就是你想的那样。”
金鳞蛊撇了撇嘴。
靠!
陈望瞬间绝望。
这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倒不是吃不起,今晚这么吃,加起来也就花了不到两千,这点钱对现在的他而言,就是毛毛雨而已。
关键是,一次两次也就算了。
天天这么来的话,迟早这条街上会流传一个饿死鬼的传说。
“不行!”
“怎么不行?”
见状,金鳞蛊眼睛顿时微微眯起,一股不善、冰冷、危险的气息瞬间笼罩。
“当然不行,这些肉串也就看着好吃,实际上一点不健康,常年这么吃的话,身体早晚会出事。”
陈望斩钉截铁的一挥手。
看着大义凛然。
连金鳞蛊都被唬的一愣一愣,要不是听清楚了内容,它都要被那股气势镇住。
“当然……这么吃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有条件!”
“那你的意思?”
金鳞蛊目露迟疑。
说实话,今晚这一顿,绝对是它从有记忆开始,吃的最爽的一次。
以往好不容易被引神术召引,离开虚无,降临人世。
那些苗疆蛊师,给它供奉的祭品,不是山野里采摘的灵药,就是凶兽精血。
要不是这一次。
它都不知道外面世界竟然如此美好。
反正金鳞蛊已经打算,无论如何也不回去了。
蛊神都已经沉睡了无数岁月。
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来。
至于离开本体太久,所造成的后果,对它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
比起这等天堂般的自由。
苟一点就是了。
总比再回那个魔狱一样的虚无世界,要好出无数倍。
“得干活。”
陈望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他所有的铺垫,就是为了这一刻。
放着这样一个活了无数年的小怪物不用,那简直就是浪费。
“干什么?”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金鳞蛊眼神里闪过一抹警惕之色。
这小子一肚子坏水。
不小心不行。
“也不是真的让你干活,就是偶尔有修行上的疑问,帮着参考下就行。”
陈望神色不变,淡淡的道。
“就只是参考?”
金鳞蛊一脸狐疑不定,总觉得这小子在给自己挖坑。
“当然,不然还要怎么做,要不……随随便便传授我几项引神术那种蛊术?”
“干活就干活。”
一听这话。
金鳞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即便对它而言,引神术也不是普通存在。
能够与蛊神相通,从虚无之中召引而来。
你管这叫随随便便?
还几项……
贪心不足蛇吞象是吧?
“好,说定了啊。”
陈望心头一喜,脸色间却没什么变化。
从一开始,他的打算就是如此。
只不过,为了让它答应,用了点小手段罢了。
“所以……接下来是继续吃,还是回去睡觉?”
“吃不动了。”
金鳞蛊四下看了眼,说实话,它是想继续吃下去的。
这么多店,才吃了一半不到。
好多都是它不曾见过的美食。
但……瞥了一眼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那行,回家!”
陈望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当即大手一挥,也顾不上疲惫,提着背包,转身径直朝来时的巷子口走去。
生怕晚了,金鳞蛊又会后悔。
好在。
等他一路穿过长长的巷子,找到停在外边的车子时。
金鳞蛊都没有作妖。
随手将背包放在一旁的副驾上。
陈望松了口气。
刚一脚踩下油门,眼前忽然一闪,金鳞蛊凭空从背包里出现,落在他肩膀上,耷拉着脑袋,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的样子。
扭头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不禁摇头一笑。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觉得这小玩意,跟可爱两个字稍稍沾点边。
下意识放缓车速。
外面微风吹来。
驱散身上的倦意。
等他进入小区里面时,肩膀上的小家伙早已经沉沉睡去。
不过,推门穿过院落进入书房的那一刻。
小家伙还是被惊醒。
好奇的看了一眼四周,陌生的环境似乎让它有些不安。
“这是你家?”
金鳞蛊振翅飞起,悬停在半空。
“是啊,所以,你要不要找个地方,作为自己的住处?”
端起茶几上放凉的开水灌了一口。
身上的暑气和口渴瞬间被压下。
“那本神得好好转转。”
金鳞蛊似乎也有些意动。
既然决定留下。
自然要慢慢融入人类社会。
“行,那你慢慢挑,你要是不习惯这种钢筋水泥的结构,外面还有院子,不过……”
陈望认真叮嘱道。
“院墙就是界限,不能离开太远。”
“为什么?”
金鳞蛊眉头微皱,目露不解。
虚无世界里,只要它想,任何一处都可以睡觉。
记忆中,降临苗疆时,就算是被那些人奉为圣地的月亮山,它也可以随意进出。
只要它愿意。
整座山都可以作为洞府。
眼下这小子,竟然不准自己离开院墙。
怎么,要画地为牢,圈禁自己?
“外面是别人家的房子,你怎么去住,万一不小心露出身形,引起那三位至强者的窥视,到时候可别让我去救你。”
陈望摊了摊手。
他如今身家确实巨富。
眼下住的清风小筑,也是中海最顶尖的富人区之一。
一套宅子,售价超过千万。
要是这都不够住。
他实在想象不到,这么个小玩意得需要多大的地方。
“也行吧。”
一听会引起三位至强者的窥视。
金鳞蛊虽然不愿,也只能这么将就一下。
“那行,你先看着,我先上楼冲个澡。”
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半夜一点。
这一天忙的完全脚不沾地。
如今总算有时间,稍稍休息会了。
陈望才懒得陪它再四处晃荡。
“去吧去吧。”
金鳞蛊一脸的不耐。
但等目送他离开。
那双无精打采的眼神,却是一下亮了起来。
有家了啊。
当然得先巡视下领地。
先是书房,然后是外面的客厅,洗衣房、厨房、前院、中庭、后院,独栋三层小楼,甚至连练功房都没放过。
虽然之前嘴上嫌弃。
但看过之后,金鳞蛊却是极为满意。
这别墅,可比苗疆那些吊脚楼好太多了。
尤其院子里种的那些奇花异草。
加上外边滚滚而过的吴淞江。
更是深得它的心意。
有山有水、有草有树。
虽然天地灵气不如十万大山。
但好歹聊胜于无,勤快点的话,也能维持自身境界,不至于因为离开虚无,而掉落的太快。
“唔……这地方不错。”
等它振翅临空,落在阁楼之上。
身外是一株移植过来,少说有百十年的老树。
古树枝繁叶茂,树冠形成的阴凉,恰好能将阁楼遮住大半,不至于会太过炎热。
最为关键的是。
躺在阁楼上,它还能远远眺望到江岸两侧的夜景。
舒坦啊。
金鳞蛊拍了拍肚皮,一脸的满足。
“老兄弟几个,别怪哥们不地道了,实在是在鬼地方待够了。”
“希望你们也能早点逃离。”
望着夜色下,恍若一条白色匹练般的江面,金鳞蛊低声喃喃自语着。
不多时。
楼下一扇房门忽然推开。
正拿着一条干毛巾,擦拭着发梢上水珠的陈望,举目望了一眼四周。
感受着金鳞蛊所在。
只是……
四下扫了一眼。
最后却是惊疑的仰起头。
同样感受到他精神力波动的金鳞蛊,凭空一闪,缩地成寸般,瞬间出现在了他眼前。
“你这是看中了阁楼?”
陈望一脸错愕。
伸手指了指头顶。
“嗯,看了整个院子,也就那里稍稍合本神的心意。”
金鳞蛊神色淡漠,故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要不是实在没压下去的嘴角,暴露了它的真实内心,陈望差点都信了。
不过也没当面戳破。
只是强忍着笑意点了点头。
反正清风小筑够大,别满世界乱窜就行。
毕竟对于普通人而言,一头能说话的虫蛊,绝对是超越三观的存在。
不说吓死人。
最少也得引起慌乱。
到时候,陈望都能想得到,小区里开始流传妖怪出没的一幕。
“我还得打坐修行,你……先休息?”
擦干头发上的水,陈望随手将毛巾扔进门后的脏衣篓里。
然后准备朝楼下书房走去。
“去吧。”
金鳞蛊撇了撇嘴。
也就是人族,才要一点点修行。
如它这等天生生灵,从苏醒的那一刻开始,便蛊相天成。
只要在虚无之中,几乎就是不死不灭般的存在。
哪像这些人类,和蝼蚁没有半点区别。
当然……
它得承认的是。
人类确实是一个善于创造,有着无限可能的种族。
通过模仿、改造,竟然能够踏上一条修行之路。
将自身变得强大无比。
就如之前那三个踏空而至的家伙,身上流露的气息,纵然是它都为之震惊。
而且,它虽是天生生灵。
但毕竟是蛊神化身,不能离开本体太久。
时间一长,便很难维持气息,到时候境界大跌,在那些人族至强者眼中,几乎就是一株大补的丹药。
尤其是那帮牛鼻子老道。
最是擅长此道。
将世间的天灵地宝、生灵万兽,尽数炼化成丹,吞服之后,提升境界。
最为恐怖的是。
不仅是血肉为丹、鳞甲为器,就算是灵魄,也会封入法器之中,生生世世不入轮回,沦为一个毫无意识的器灵。
它可不想也落了个那般凄惨的下场。
所以。
之前那三人来临时。
它选择避其锋芒,隐匿身形。
倒不是怕了他们。
刚降临的它,绝对是无敌的存在。
即便是以一敌三,也丝毫不落下风。
他担心的是,一旦起了厮杀,到时候势必会掀起翻天覆地的动静,万一引来更多的人,对它而言,绝对是个大麻烦。
转眼间。
陈望便一路到了书房。
暮鼓晨钟,朝晚各一次的打坐修行,早已经融入了他的骨子里,成为了一种无法磨灭的习惯。
而今天,因为医道之争的事耽误,眼下正好补回来。
深吸了口气。
等到心无杂念,他这才盘膝坐地。
运转周天呼吸法。
开始一点一点,吞吐天地间浮游的灵气,引气入体,炼为几用。
“呵,又是牛鼻子老道那一套。”
感受着小院上空,不断汇聚而来的真炁。
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房檐上眺望头顶星空的金鳞蛊,忍不住一声冷哼。
无论是作为蛊神分身。
亦或是虫蛊。
它对道门中人,有着一种无比的蔑视,或者说天然的仇恨。
印象中,似乎总有苗疆族人,好不容易修炼到大境界,却被那些牛鼻子老道捕猎或者斩杀。
要么炼成药石。
要么成为研究蛊术的材料。
虽然第一次见面时,它就从陈望身上察觉到了修道的气息。
但眼下……感受到炼气修行,它还是忍不住吐槽道。
那小子不根骨天赋都不错。
要是修蛊的话……
想了想,金鳞蛊还是摇摇头,驱散脑海里的胡思乱想。
自古以来,非苗疆中人,不得修行蛊术。
这是规矩。
它作为蛊神分身,又岂能轻易破坏。
虽然它也知道,几千年下来,怎么可能没有外传,但那些人和自己还是有区别的。
除非真到了那一步。
否则它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算了。”
金鳞蛊舒展开眉心,懒得继续多想,转而继续看着四周的夜景。
这里的夜空,虽然比南疆要暗淡不少。
但夜景,却是山里头没法比的。
十万大山,一到夜里,就尽数陷入黑暗中,只有零星的灯火。
不过在这里,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整个城市里仍旧灯红酒绿,璨若星河。
书房里。
接连行气两个周天后。
陈望才缓缓睁开眸子,长长吐了口浊气。
不知道是今晚见到三位神秘强者,受他们的刺激,还是和金鳞蛊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
炼气修行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几乎就是一蹴而就。
没有半点停顿。
起身稍稍舒展了下四肢后,看了眼桌角上的电子钟。
差不多快两点。
但打坐过后的他,却是一点不困,相反甚至还精神十足。
见此情形,陈望干脆放弃了上楼睡觉的念头。
转而走到书架前伸手一按。
咔嚓的声响中。
书架瞬间从中朝着两边自行打开,露出一道嵌入墙壁中的暗格。
从最早空空如也。
到如今,他藏在其中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多。
霸道无双的巨阙剑。
古朴厚重的雷印。
黯淡无光的金宫玉珠。
周天呼吸法和荡魔十三剑的临摹碑文。
以及……那枚神秘玉珠。
目光一一扫过,陈望伸手准备取出玉珠。
只是……
让他没料到的是。
手指还未触碰到玉珠。
骤然间,一道恐怖无比的气息降临,化作一双无形的大手,竟是强行抢在他之前,朝那只玉珠抓去。
“谁?”
这陡然而至的异变,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几乎是下意识般。
陈望浑身气息一震,五指紧握,一拳狠狠朝那双无形的手轰去!
但……
这蕴含着他至强一击的拳劲。
即便是罡劲武者,也得避而远退。
但此刻却仿佛打入了云雾深处。
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一丝波澜都未激起。
“是我!”
陈望脸色一沉,却没有半点后撤的意思,一步踏出,伸手就要去拔剑。
但下一刻。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脑海深处传来。
随即,眼前画面一闪,金鳞蛊凭空出现。
只不过,这一次它脸上竟是透着一抹前所未有的凝重。
伸手指着那枚玉珠。
目光复杂的看向陈望,失神了好一会,它才默然开口问道。
“这东西……你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