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吕雁坚决的声音。
在一行四人耳边回荡。
就是宁河图也没有料到,这个心如蛇蝎、冷血无情的女人,竟然会倒戈的如此之快!
要知道。
被关押的这大半个月时间里。
他不是没有动过招揽她的念头。
一个对海东香堂了解无比的暗线。
等于一颗深深楔进去的钉子。
到时候在宁家的大举攻势之下,双方里应外合,一定能势如破竹。
但……
这个叫吕雁的女人。
性格之倔强执拗,绝对算得上是他生平仅见,油盐不进,顽固不化。
所以,一开始他还想过拉拢。
之后则是干脆放弃。
他也担心,自己无法掌控,反而被对方扭转局势,反客为主,到时候就不是定时炸弹,而是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刀了。
二十年前宁家的惨案,再次重现,都是等闲。
甚至只要她愿意。
一夜之间,将宁家从中海抹去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那女人可是半步暗劲。
宁家百十年,也无一人曾踏入这样的境界。
以他如今的实力,对上吕雁,更是连一招都挡不住,就会被瞬间斩杀。
根本拖不到暗卫前来。
而且就算他们来了又如何?
一个半步暗劲的武者,毫无顾忌的放手厮杀,多少人命都不够往里填的。
最好的结果。
也不过是近百暗卫,以死为代价强行阻拦,拖到陈先生前来。
可是,那时候的宁家早已经血流成河,元气大伤。
数十年都难以回转过来。
所以再三思索下,宁河图再未起过这样的念头。
以下克上,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份实力。
否则只会引火烧身,自找麻烦。
只是……
眼前发生的情形。
却是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从头到尾,陈先生才说了三句话,寥寥几十个字。
吕雁就已经跪地相求。
神色间那抹恐惧,简直就是刻在了骨髓里,让人无法不信。
他都尚且如此。
更不用说守在门外的宁长庭。
此刻的他,哪还有之前的半点迷茫不解甚至抵触不悦。
目光落在那道跪倒在地上的背影上。
瞳孔放大,神色间满是不可置信。
这……这就解决了?
古武者,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千里挑一。
性格自傲,从不低头。
尤其还是一个即将踏入暗劲的武者。
如此轻而易举就被收服?
宁长庭困惑,不解,更多的却是震撼。
而站在他身外的宁柔,看着先生举手投足之间,便让那个性情冷傲的女人跪在地上,美眸里光芒闪烁,嘴角更是微微扬起。
这才是她所认识的先生。
架海擎天,举世无双。
尤其是那份淡然平静的神色,总会让人莫名的心安神定。
仿佛就算天塌下来。
他都能撑得起来!
“死就不必了。”
陈望淡然一笑。
这个女人确实聪明,尤其果断。
但凡顾忌一点点面子,等待她的下场,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直接送她去死。
或者在这座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关上一辈子,直到老死。
但吕雁却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饶是立场不同。
但陈望仍旧无法掩饰对她的欣赏。
“只要一心做事,我陈望绝对一言九鼎,留你一条生路。”
“是……多谢先生!”
跪伏在地的吕雁。
听到这句话,紧绷成一线的心思,总算稍稍有所放松。
暗暗呼吸了口气。
连连道谢。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短短眨眼的功夫里,她额头上已经冷汗如雨。
连掌心里都浸满了汗水。
宁河图三人不懂她为何会一反常态,直接反水。
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从这个姓陈的少年踏入铁牢的那一刻起。
她就察觉到了一股恐怖无比的气机,犹如一道磅礴之潮,更似大山崩塌,笼罩自身。
刚才但凡她有丝毫的抗拒或者犹豫。
吕雁绝对相信。
眼下的自己已然成了一具死尸。
这个姓陈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怕无数倍。
都不见他有丝毫动作。
仅仅是身上流露出的气息,便足以镇杀一个半步暗劲。
这等实力何等惊人!
就算是在老香主身上,他也没有感受过如此恐怖的气势。
这也是她果断选择低头,临阵反水的原因。
梁侯老了。
梁蟾又向来高傲,目中无人。
父子二人手段残忍,冷血无情,就算是跟了他们多年的老人,说杀也就杀了。
整个香堂上下。
也就那个长老堪堪能让两人入眼。
至于其他人,在他们看来可能还不如一条狗。
与其跟在这样的人身边,每日战战兢兢,时刻担心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还不如另投明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良禽择木而栖。
虽然相处不多,但陈望平静淡然,绝不是那种嗜杀冷血的性子。
何况。
十几岁便能拥有这等实力和心性。
可想而知,他日必将潜龙出渊,名动天下。
甚至,吕雁都在幻想,若是在诛杀梁侯父子一战中,自己立下大功,说不定先生一高兴,指点自己几句。
被困在明劲多年的瓶颈。
说不定都能打破。
当然,这些她也只敢偷偷想一想,绝不敢强求奢望。
能留下一条性命,就已经是万幸。
“看你气血还算浑厚,不过气息阴冷,修得什么功法?”
陈望目光淡淡扫过,忽然问了一个让吕雁有些措手不及的问题。
不过。
她也只是略略失神了下。
便立马回过神来。
神色认真的道,“回先生的话,葛家门人修炼的是化骨掌劲,劲道绵绵不绝,而且蕴藏阴毒之气,能杀人于无形。”
“难怪。”
陈望若有所思。
化骨掌劲他并未听过。
不过从它的字面意思上也能窥见一丝端倪。
难怪他看吕雁,明明气血磅礴,但气息尤为阴寒,整个人犹如一头毒蛇,随时都会露出獠牙,待人而嗜。
想来就是修炼化骨掌劲的原因。
八大江湖中。
花兰葛荣四门,行事乖张无常,手段最是凶残。
杀人越货,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看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吕雁。”
负手而立,陈望目光淡淡的扫过地上跪着的女人。
“在!”
听到点了自己的名字。
吕雁刚刚松了口气的心神,再度紧张起来。
视线垂的更低。
额头几乎都抵在了地上。
紧紧攥着的手,仍旧压不下心中的忐忑不安。
“你说,我要是在你身上留点印记,以防万一,你会不会拒绝?”
陈望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意味深长的道。
“不……不敢,吕雁既然投入先生门下,绝不敢脑生反骨。”
“先生所做的任何事,吕雁都不敢质疑。”
感受着语气里微微的变化。
吕雁心头一沉。
那股若有若无的磅礴气机,再度如山洪般倾泻笼罩而下,压得她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别说只是留点印记。
就算是斩下她一只手。
以消除梁家父子的疑心。
她又能说什么?
“既然你不反对……”
见她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陈望眸光一闪。
竟是毫无征兆的突然出手。
并指如剑,在吕雁身上连点数下。
在他出手的刹那,吕雁猛然抬头,瞳孔放大,脸色间满是绝望和不安。
果然。
之前那些。
只不过临死前的挣扎而已。
这个姓陈的,从头到尾就没想放过自己。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还真的相信了他。
缓缓闭上眼睛,吕雁心如死灰,静静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只是……
过了片刻。
预料中的死亡并未降临,奇经八脉中那道封印反而在……一点点破开。
“这……”
吕雁再度睁开了眼。
她其实长得还不错,至少和丑沾不上边,只不过常年身处在海东香堂那样的屠戮场中,不敢有丝毫放松。
所以眉头永远都是紧皱着。
脸色冷漠,面无表情。
甚至连睡觉时,心弦都得绷成一线。
因为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半夜惊醒,床边多了一个人,朝自己脖颈上落下了长刀。
长期下来,她哪还有心思打扮自己。
此刻,感受着那一道道熟悉的真气,重新在四肢百脉中流传。
吕雁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十几岁那年,被人带进海东香堂,一路颠沛流离到今日,还从没有一个人对自己这么好过。
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已经被水泥封死了。
到此刻,她才明白,死的不是心,只不过对江湖上那些人性黑暗、明争暗斗死了心。
抬起头。
看着眼前那个朝气蓬勃、春风和煦的少年。
她恍然感觉被风沙迷了眼睛。
眼底竟是噙起了一抹泪花。
但她早就过了伤春悲秋、春心萌动的年纪,只能强忍着情绪,不让眼泪落下。
不到片刻钟。
之前那道让她近乎于绝望的封印,终于彻底散去。
真气犹如潺潺溪水。
在经脉中自行运转流动,最终汇入了丹田之中。
多年苦修的力量。
再度回到体内。
眼下的一切,可以说是她被关入铁牢那一刻开始,做梦都想要的。
可是……
看着眼前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以及陈望眼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却是仿佛一盆刺骨的冷水,朝她当头泼下。
藏在心底的那点意图,瞬间烟消云散。
纵然实力恢复到了八成以上。
但那又如何?
就是巅峰期也不过半步暗劲。
而眼前这位陈先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道金针便能将自己苦修的一身真气尽数封印,无法动用丝毫。
眼下更是在身上点了几下。
又将一切恢复如此。
这等手段,简直深不可测,犹如仙神。
她哪敢有半点反抗的念头?
一咬牙,吕雁强行将心底深处那点妄念彻底绞杀,然后神色肃然的再次跪倒在地。
“多谢先生,大恩大德,吕雁终身不忘!”
“行了,起来吧。”
负手站在铁牢中的陈望,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勾了勾。
然后平静的一挥手。
吕雁虽然实力不错。
但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从里到外,通透的就跟白纸一样,毫无秘密可言。
刚才那一瞬间。
从惊喜、激动,到放弃,心路历程,纤毫毕现。
吕雁是个聪明的女人。
察言观色、审形度势,对于局势的把握可谓炉火纯青。
这种人往往极难掌控。
但陈望却不担心。
他反而担心吕雁不够聪明。
要是林东那种蠢货,吕雁也活不到今天。
“是,先生!”
吕雁深吸了口气。
趁着无人注意时,悄然将额头上的冷汗擦去,然后才起身,小心翼翼的躬身站在一边。
这短短半刻钟不到的时间。
绝对是她人生里,最为惊险刺激的一段经历。
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稍有不慎,那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这么一会她至少已经察觉到了几次死亡的阴影笼罩。
身侧这个少年,给她的压力实在大的难以想象。
等她起身,吕雁低头垂眸,却迟迟没有等到下一步的举动,一时间不禁有些诧异。
但又不敢开口说话。
她脸色间的变化,又怎么能逃得过陈望的察觉。
挑了挑眉,哂笑出声。
“有话就说,在我手下做事,没那么多规矩。”
“是……”
吕雁心头再次一颤。
她终于确认,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堑。
一举一动,再过细微的动作,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想到这,她也愈发的谨小慎微。
和梁家父子不同,跟在陈望这样的人身边,规矩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做事。
有实力,有本事,才能被认同接纳。
“先生刚才说,要在我身上留点小印记的……”
吕雁犹豫了下,这才鼓起勇气问道。
只不过。
听到这话的陈望,却是忍不住摇头一笑。
“你觉得我做事会这么马虎?”
闻言,吕雁心神一震,瞬间反应过来。
恐怕在刚才解开自己体内封印的那一刻。
就已经悄无声息种下了印记。
而他口中的印记,哪里会真的是什么小手段。
真要信了,才是脑子进了水。
下意识想要审查一下,但这念头刚起,就被她迅速扼杀。
当着先生的面,梳理经脉,是想做什么?
当他不存在么?
不过……
一想到自己身上,又被种下了一道不知来历作用的印记,吕雁心里说不惶恐难安,当然是假的。、
“放心。”
“只要你老老实实做事,不动什么歪心思,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思。
陈望淡然笑道。
神色和煦语气平缓。
仿佛就是在闲聊说话。
但下一刻,那双清澈深邃的眸子里,却是隐隐掠过一抹寒光。
“不过……”
果然!
吕雁心神一凛,下意识躬了躬身。
“丑话说在前头。”
“最好不要尝试去冲击它,或者找梁家父子出手。”
“一旦有所动静,印记爆发,后果自负!”
说到这里。
陈望眸光一闪。
目光如刀般冷冷瞥了吕雁一眼。
“可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