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手中刀!
这三个字就如一把真正锋利的刀子,重重刺入方修侯的胸口,挑开动脉,穿透心脏,鲜血四溅中剧情席卷,也让他最后一点酒意彻底为之清醒。
“你想干什么?”
方修侯先是谨慎,略带一丝慌乱的扫过四周。
确定周围几米没人后。
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随即双目如刀一般死死盯着身前的崔照。
仿佛要从他那气度惊人,偏偏又凶戾阴沉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而见此情形。
崔照神色间不见丝毫变化。
只是抬眸笑呵呵的看了他一眼。
“这话,似乎应该是我来问方公子你吧?”
“你想干什么,或者说,你想要什么?”
握着酒杯,琥珀般的酒液随着手腕晃动,在冰块间缓缓流淌。
崔照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眸子异常平静。
温和的笑声里却像是藏了一头勾动人心的魔鬼。
“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你绝对走不出这里!”
方修侯咬着牙,一字一顿,眉宇间流露出一抹浓浓的阴鸷。
“玩火自焚?”
崔照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方公子这是在威胁我?”
“威胁?”方修侯紧紧攥着玻璃杯,一声冷哼,“你想把我拖下水,老子还不能反击?”
“不不不!”
闻言,崔照连连摇头。
“方公子会错意了,在下可从没有拖你下水的意思,反而这趟不远千里,从辽东赶来望京,可是纯粹为了替方公子你排忧解难。”
“我有什么难处!”
方修侯仍在冷笑。
握着酒杯,仰头将其中晃动的威士忌一口饮尽。
只是……
说这句话时,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外人不清楚。”
“咱俩还是知道的,何况,我既然只身前来,等于以性命做担保,方公子又何必自欺欺人?”
方修侯的不安。
与崔照的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这句话。
方修侯目光闪烁,神色接连变幻。
身形微微前倾几步,凑到崔照身前,压低声音吼道。
方家内部的夺嫡之争。
早就到了白热化,下一步几乎就是不死不休。
这种事在大家族里根本不是秘密。
古往今来,成王败寇。
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哪一个不是一步步厮杀出来?
但借助外人作自己的手中刀,对同族兄弟举刀相向,这是大忌中的大忌。
一旦被人知道。
必然会千夫所指。
到时候不说外人,就是家族其他人也会弹压不住。
道理很简单。
兄弟夺嫡,什么手段都行,但一旦引入外敌,无异于自毁城墙。
到时候下一代人有样学样。
再如何底蕴深重的家族,也承受不起这样的内耗。
正是因为深知如此。
方修侯和方修文之间,都已经到了形同水火的地步,但谁也没有动过请外人入场的心思。
一旦有了矛头。
祸起萧墙,下场可想而知。
“不是说过了么?”
崔照撇了撇嘴,淡淡一笑。
“特来助方公子一臂之力!”
“行,好好好!”
方修侯额头上青筋泛起,目光阴冷,连说了三个好字。
“既然非要如此,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说话间。
他直接伸手掏向口袋。
看样子是打算打电话叫人。
只是……
还没等他探出手去。
一摞厚厚的本子,便嘭的一下落在他身前的桌上。
“这……这是什么?”
方修侯眉头一皱,有些不明所以。
“方公子打开,一看就知。”
崔照咧嘴一笑。
自顾自的拿起酒瓶,却不是龙舌兰,而是方修侯那瓶所剩不多的威士忌。
瓶口一斜,酒液瞬间形成一条水仙,流向杯子里。
两种截然不同的酒液。
也迅速融合。
崔照端起酒杯,凑到鼻子前深深闻了一口。
一股强烈的刺激味道顿时扑面而来。
但他却毫无犹豫,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酒水一入口中。
舌尖、口齿,就仿佛被一团火焰重重裹住了一样。
但从他那张脸上。
却看不到哪怕半点痛楚。
反而只有一抹说不出的期待。
咕咚——
喉骨上下滑动。
混合的酒水也被他吞入腹中。
“这!!”
借着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方修侯只觉得心头一颤。
龙舌兰不兑饮料也就算了。
竟然掺着威士忌一起喝。
这他娘是什么怪物?
寻常人这么一口下去,估计就得胃出血吧。
不过,比起这些,眼下他更好奇的,是手中那份文件。
其中究竟写了些什么?
才让眼前这个姓崔的家伙如此镇定自若,胸有成竹!
瞥了一眼四周。
再三确认无人注意这边后,方修侯这才翻开一页。
但……
就扫了一眼。
他整个人便瞬间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若是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他握着书页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都泛起了一条条的青筋。
浑身更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但那不是恐惧。
而是在极度兴奋,肾上腺素飙升后的结果。
“这……”
“这东西哪来的?”
方修侯一连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好不容易压下心中震动。
不过这一次,语气里再无刚才的震怒。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方公子不用管从何而来。”
“但我能保证,这东西……除了你我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看过。”
见他慢慢上了钩。
崔照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就这薄薄几张纸,花了他差不多几十万。
以往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也就是陈总报销,否则换成他自己,怕是要心疼到滴血。
但贵有贵的道理。
那些钱也不是白花的。
其中的内容,要是爆出去,绝对能够在方家内部掀起地震。
但凡有点脑子,都拒绝不了那份资料。
“真的?”
“千真万确。”
“好!”
方修侯眸子猛地一亮。
沉吟了下,他紧紧攥着那本资料,凑近崔照,压低声音。
“兄弟,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换个地方细聊?”
“换地方可以。”崔照摊了摊手,未置可否,不过随即语气却是一转,“不过么……”
“什么?”
方修侯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这会满脑子里都是如何处理,怎么借助这件事,将利益最大化。
连崔照的话都没听清楚,又何谈其中的弦外之意。
“本子。”
崔照也不藏着。
朝他手里握着的本子怒了努嘴。
“哦……对,对不住兄弟,失态了。”
“合作没谈成之前,确实不能乱来。”
方修侯这才恍然大悟。
虽然有些不愿,毕竟这里头的东西实在太过惊世骇俗,绝对算得上是一把利剑。
但人家这么诚心亲自登门。
他也不好明争暗抢。
出价就是!
他方修侯最不缺的就是钱。
方家百年世家,纵然在政界差了点气候,但论起做生意赚钱,就算放眼整个望京,也没几个家族是他们的对手。
就算是他方修侯。
方家的核心嫡系。
也说不清楚,方家如今手上究竟掌握着多少财富。
“上道。”
崔照接过资料,随手和手表一起放回口袋里,这才拎着剩下的龙舌兰起身。
酒都是小事。
那块表还是租的。
大几万的押金放在人家那。
崔照可舍不得就这么打了水漂。
扫了一眼身前明显有些乱了心神,而迫不及待的方修侯,挑了挑眉问道。
“去哪?”
“跟我来就是。”
方修侯扫了一眼四周。
随着时间过去,夜生活也开始渐入状态,越来越多的身影涌入云顶酒吧。
其中不乏一些熟悉的身影。
能住在方庄的,哪一个是普通人?
和他同辈的年轻人,可以说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
这帮人生活优越,熬鹰斗狗玩女人,云顶的常客。
有几个背后的家族,实力比方家还要深厚。
要是放到往日,方修侯说不定还会上前碰一杯。
但眼下的他心急如焚,权当没有看到。
谈论这种事,最安全的地方,无外乎书房、密室,但方庄安保极为严格,就是他想要带个外人进入也不是容易事。
更何况。
眼下的方家内部暗流涌动。
堂而皇之带个陌生人回去。
很容易成为方修文攻击自己的把柄。
至于密室,短时间内上哪找去。
不过……
除了这两个地方。
其实眼下就是做好的选择。
对,没错。
就是云顶酒吧。
别人不清楚,作为此间常客的方修齐却是知道。
云顶身后站着的可是钟家。
方家的百年底蕴,放在人家面前,可以说就是个笑话。
早在方家堪堪冒头时。
钟家就已经鼎盛百年。
真正的豪阀、名门、世家。
要不然谁有那个能力,在寸土寸金,名流云集望族如雨的方庄外,最繁华的地段,拿下这么大一块地,仅仅是为了建个酒吧夜场。
可以说,这地方的安全程度,完全不亚于方家的书房。
谁敢在这闹事?
除非是不把钟家放在眼里。
“听方公子安排。”
崔照自然不会反对。
他此行千里迢迢,远赴望京,蛰伏挣扎这么久,就是为了接近方家的嫡系子弟。
将这一滩浑水,搅的更乱。
如今好不容易踏出了第一步,又岂会半途而废?
大鱼都进窝了,就不怕他不咬钩。
方修侯起身,朝着不远处那个看似站着没动,实际上注意力始终放在这一桌的服务生招了招手。
“方公子!”
服务生立马过来。
方家大少,云顶常客。
一年消费几百上千万的大佬。
服务当然要周到。
事实上,从方修侯踏入云顶酒吧大门的那一刻起,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位方公子服侍好。
“帮我开间暗房。”
暗房!
就是云顶专供这些顶尖大佬谈事的房间。
防火、防水、防爆、隔音、防偷窥。
这些只是最基础的。
事实上暗房中配备着最为顶尖、奢侈的环境,就算是在里面躲个半年一载,只要有足够的钱,都能活的相当滋润。
最顶尖的厨师、最新鲜的食物。
甚至就算是再漂亮的女人。
云顶酒吧也能帮你找来。
听到暗房两个字,服务生心头都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那地方……
别说开的资格,就是靠近都不被允许。
“这,方公子稍等,我去叫经理。”
方修侯似乎也知道规矩,并无半点不耐,只是挥了挥手。
“动作快点。”
“另外,钱记在我账上。”
“好的方公子。”
服务生躬身快步离去。
方修侯则是领着崔照,绕过吧台,推开一扇门,进入了一条幽深昏暗的密道。
一进门,崔照便微微眯起了眼睛。
作为侦查出身。
他对陌生的环境,有种天然的敏锐感。
不过……
这种幽暗的环境中,也是最容易观察自身的时候。
所以崔照只是拿起手里的酒瓶,在眼前晃了晃,眉头微皱,似乎对光线的变化有些不适。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反应。
走在前面领路的方修侯并未察觉到他的小动作。
但难免会有其他眼线。
如今他在望京,只身独影,赤手空拳,必须要保证十二分的小心谨慎。
做的事情,比在刀尖上跳舞还要凶险。
稍有不慎那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人心和权谋,不是那么好玩弄的。
尤其还是想要凭一己之力,搅浑方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一步走错,那就是万劫不复。
身下这条密道极长,两边的墙壁上似乎也用上了那种吸光材料,色泽灰暗深沉,一眼望去,给人一种仿佛在黑夜下的云巅中走过的感觉。
难怪叫云顶酒吧。
崔照暗暗吐槽了一句。
神色间却没有半点表露。
啪嗒——
忽然间。
前方密道墙上,一扇门忽然打开。
从中钻出一道身影。
是个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
恭敬地走到门后,冲着方修侯道,“方公子,暗房开好了。”
不得不说。
云顶的效率惊人。
这么一会功夫,就已经走完了全部流程,甚至赶在了两人之前过来迎接。
“林经理,有心了。”
对此方修侯却也似乎早就料到。
只是冲着男人点了点头。
随即平静的走入门内。
“先生,请!”
目送方修侯入内,男人又朝落在后面一步的崔照做了个请的手势。
比起前者。
崔照就要桀骜的多。
看到没看他一眼,只是晃晃悠悠的提起酒瓶,仰头灌了一口龙舌兰。
一身冲天的酒气。
浓的让人几乎都睁不开眼。
但至始至终,男人脸上都没流露出哪怕半点的不耐。
直到两人进入暗房。
他才轻轻将门带上。
门框似乎都融入了墙壁上,完全看不出半点影子。
仿佛先前那一切从未存在过。
只有头顶昏暗的灯光还在。
进入暗房,方修侯扫了一眼四周,方家空间不小,各种家具一应俱全。
头顶光线温和。
不亮不暗。
四周虽然是封闭状态,进入其中,却完全没有窒息的感觉,反而无比轻松。
崔照对此似乎完全不在意。
一进门,便将自己摔到沙发上。
抬起二郎腿,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握着玻璃杯。
慢吞吞的倒着酒水。
实则眼角余光,始终在打量着四周。
侦察的血脉天赋。
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让自己陷入凶险,就算一切顺利,也要时时替自己找到一条后路。
好在。
这地方确实还算安全。
至少他并未看出任何不对的地方。
“兄弟,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
比其他的轻松随意。
之前还平静自若的方修侯,这会一张脸上却是写满了紧张。
“东西你不是都看了么?”
崔照嗤的一声冷笑。
顺势将酒瓶放下。
说实话,要不是这段时间以药酒磨练气血筋骨修行练功。
他早躺下了。
哪还能支撑到现在。
这龙舌兰也就名字他娘的好听。
味道简直一言难尽。
但没辙,做大事就得行非常之举。
要不是这半瓶酒,想要接近方修齐哪能像眼下这么顺利?
到了现在,他也懒得装了。
那玩意爱谁喝谁喝。
他反正是打算这辈子也不碰那玩意了。
“……是看了。”
方修齐咬了咬牙。
他就翻了第一页,整个心绪便已经陷入无比的震撼中。
那上面只有一张照片。
昏暗的灯光下。
两道身影紧紧搂抱在一起。
女人身材妖娆,长相角色,妩媚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年纪不大。
也就三十多岁。
但应该是常年保养的关系,让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的姑娘似的。
至于男人,虽然只能看见一张侧脸,拍摄的环境又昏暗无光。
但方修侯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是方修文还会是谁?
烧成灰他都认得出来!
要仅限于此也就算了,毕竟方家谁不知道,方修文那小子沉迷美色,恨不得死在女人肚皮上,和一个漂亮女人约会再正常不过。
但问题就出在那个女人身上。
那女人他太熟了。
整天在方家别墅里,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摇过市,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方无道的续弦。
简单说,就是他的小老婆。
方无道是谁?
当代家主方无相的堂弟,也是方修文的亲爹。
他……
他娘的他怎么敢的?
私会老爹的小老婆。
给自己亲爹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所以,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方修侯才会那么失态,以至于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疯了。
但眼下回过神来的他。
只有一个念头。
疯了的那个人是方修文。
彻头彻尾的疯子,被下半身支配到没了理智的疯子。
虽说各大望族世家里,这种丑事不是没有。
但家丑不可外扬。
要是捅出去,丢脸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人。
上至方无道,不对,应该是方家那位大长老,下到方修文,上上下下,整个支脉的人脸都要丢尽。
根本没法抬起头做人。
这家伙养金丝雀,玩女人也就算了。
竟然精虫上脑到勾搭上自己老爹的小老婆。
真是狗都不如!
有那么一个瞬间,方修侯都想给他几巴掌,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但眼下,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老子看你怎么死!
出现这样的惊天丑闻,别说夺嫡之争,怕是方无道到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打断他三条腿。
“方公子是聪明人。”
“就是单凭第一张照片,方修文就注定是下水沟的老鼠,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方家少主……啧啧,方公子不是唾手可得?”
崔照咧嘴冷冷一笑。
“是。”
方修侯深吸了几口气。
强行压下心中那股巨大的兴奋。
说实话,这段时间,他被方修文那一脉压的都快喘不过气。
要不然也不会郁闷到这个时候,偷偷跑出来喝酒。
就是心中那股郁气难消。
但谁能想到。
只是喝个酒的功夫,一把趁手的刀就递了上来。
但……
方修侯好歹也是在世家长大,从小见惯了刀光剑影,阴谋诡计的富家公子。
又岂会不懂得一个道理。
那就是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人……心思城府太过深沉,他看不穿。
本以为钱就能打发,眼下看来,他要的可能更多。
但他又想不到。
辽东海东青派他这个时候过来,还能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这个崔家是想用这么大一份人情,换取他方家的支持,反了海东青?
轰!
本来只是随意一想。
但这念头刚刚涌起。
就像是荒原上的野火,被春风一吹,根本拦不住,疯了一样的朝四周蔓延。
“咕咚……”
方修侯越想越觉得可能,暗暗吞了下口水,又偷偷打量了沙发上的崔照几眼。
试图从他神色间找出零星半点的线索。
但可惜……
崔照面容淡漠,平静自若,完全没有破绽。
看到这里,方修侯心里也忍不住一沉,连即将扳倒方修文,坐上少主位置的巨喜,一瞬间都被冲散了不少。
“崔兄弟。”
“既然到了这一步,直接开诚布公。”
“一句话,你想要什么?”
“我方修侯别的不敢保证,你手上的东西对我有大用,说是雪中送炭也不为过,只要你助我坐上那个位置,什么样的要求,我都竭尽全力满足你!”
“如何?”
稍稍沉吟了片刻。
方修侯一咬牙。
算是拿出了自己最大的诚意。
“方公子大气。”
“我这次来,确实想要点东西,不过……却不是现在。”
“至少现在的你,还没足够的分量。”
“等你到了那个位置。”
崔照摇摇头冷笑着,说到这的时候,伸手指了指头顶。
“才是报今日这份人情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