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也打消了宁河图心底最后一点顾虑。
此刻的他。
坐在二楼阳台处。
吹着林间微风,身后是茶几,香炉里青烟袅袅。
望着远处的院中风景。
宁河图开始叙说。
“大概三十年前,我接手宁家,也是第一次听说方家的存在。”
“那时,宁家刚刚开了第四家药铺。”
“老叔爷,也就是宁家上一代家主,希望能够将家族的招牌打入望京,只要能在那里站稳脚跟,宁家的势力一定会上升一截。”
“宁家其他人也都这么想。”
“毕竟,最初宁家祖上,就是宫廷御医出身,只不过因为乱世,兵荒马乱的年月,才无奈流落中海,要是能回去,也算是重回祖地。”
“这件事宁家上下极为重视。”
宁河图慢腾腾的说着。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回忆之色。
虽然已经是三十年前。
但却有种恍如昨日的感觉。
那时他才刚过而立之年,年轻气盛,无所畏惧,每天都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因为这件事所涉太大。
他又刚刚接过宁家大梁。
于是一力将这桩任务给揽了下来。
老叔爷不放心他,又派了老七跟他一起,也就是如今宁家上一代仅存的那位族老。
想着有个成熟稳重的老江湖跟在身边。
省得他一个愣头青,在人生地不熟的望京闹出乱子出来。
在此之前。
宁河图别说去望京,就是中海都从未出过。
从学医出徒,就在家里的药铺帮忙。
即将启程前往望京开辟市场,把他兴奋的整晚都睡不好。
等两人买了车票。
搭上一辆绿皮卡,花了足足一天时间,总算抵达望京时。
宁河图被那座古老的都城震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是皇城才特有的威严。
远不是中海能够比拟。
就算七叔爷也是如此。
两人一连转了几天,将整个望京都逛了个遍,到最后才反应过来,到望京可不是旅游,而是有正事在身上要做。
当即。
两人再不敢耽误。
花了三天时间,又将望京走了一遍。
不过这次却不是那些景点。
而是药铺市场。
经过几天走访调查,最终他们列出了一份名单。
同仁堂、永安堂、长春堂、乐仁堂、万全堂、千芝堂。
这七家药铺,几乎把握了整个望京的市场。
除此之外,也有例如德寿堂、鹤年堂之类的铺子,不过无论底蕴还是实力,都远远比不上前面七家。
而经过更深层次的暗查。
宁河图发现。
占据市场近三分之一的乐仁堂和永安堂。
虽然两者之间名面上没有半点关联,但暗地里往来极深。
甚至经过深挖。
一个堪称爆炸性的消息被深挖出来。
乐仁堂和永安堂,幕后竟然是由同一个家族掌控。
方家!
得知这个消息,年轻的宁河图,被震撼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宁家就是药铺起家,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经营起一个字号品牌有多难。
何况,这两者还都是百年老字号。
在望京开了无数分店。
每年的利润之大,简直难以想象。
也是因为如此。
宁河图对那个隐藏幕后的方家,也越发好奇。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族,才能做到这一步?
于是。
接下来那段时间。
两人在望京的重点,就从打探市场,变成了调查方家。
可是……
无论他们怎么尝试。
方家就像是一潭无根之水,完全找不到半点痕迹。
最关键的是。
没等他们挖出方家的痕迹。
对方便已经先行找上了门来。
“陈先生,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怎么都没想到,方家一个普普通通的下人,竟然就是明劲武者。”
“在他手上,我和七叔爷毫无还手之力。”
“跟条狗似的,被他拎着带到一座小黑屋里。”
“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俩本来都以为必死无疑,已经彻底绝望的时候,那扇门终于第一次被人推开。”
来人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
但气质出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生来就高高在上,一言便能决定无数人生死。
在他面前,宁河图感觉自己就是个乡巴佬。
甚至都抬不起头。
“他进门后,只问了一句话。”
“说我们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调查方家?”
宁河图苦涩一笑。
那会他才明白,眼前那个男人的来历。
就算不是方家家主,至少在方家也有着极高的身份。
宁河图不敢乱说。
最后还是七叔爷解释了一番。
男人似乎早就调查清楚了他们的来历。
听完过后,只是点了点头。
让他们小心点,望京的水太深,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能走得通的。
扔下一句话过后。
他便转身离开。
留下宁河图和七叔爷,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接下来。
两人在那个地方又被足足关了四五天。
期间那个男人再未出现过。
只有将他们抓回来的那家伙,逼着两人写了一份保证书,意思很简单,就是让他们闭嘴。
否则,中海宁家会在世上消失。
见识过方家恐怖的力量。
宁河图哪敢拒绝。
当即便写下了承诺书,按下手印。
等那人带着书信离开。
似乎是去做了请示。
两人在不见天日的小黑屋里,忐忑的又等了几个小时,直到半夜时分,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开。
几个大汉不由分说。
用布条缠住两人的眼睛。
蛮横的带了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明显感觉被扔了下来。
“记住了。”
“有些事不是你们有资格打听的。”
“回到中海老实点。”
扔下一句警告后,那些人才开车离去。
宁河图拼命挣脱手上的绳子。
解开蒙住双眼的布条。
才发现自己和七叔爷,被扔在了一个荒无人烟的野外,唯一能够看到的灯光,就是远处呼啸的火车。
两人坐在地上。
茫然中,更多的则是后怕。
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两人搀扶着走向远处有灯光的地方,才发现那是一座很小的车站,拿出身上仅剩的钱,买了一张返回中海的车票。
当两人回到宁家。
仍旧是失魂落魄,恐慌不已。
因为此事,宁家也再未提过重回望京,开辟市场的念头。
甚至。
那年宁家忽遭惨案。
一家上下七人被杀。
宁河图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怀疑是不是方家做的。
只不过,那个庞然大物,让他望而生畏。
最终也没敢说去质问。
当然,时隔多年后,吕雁四人的自曝,也让宁河图确认了一件事。
二十年前那桩惨案。
并非方家而为。
而是八大江湖的葛家门,位于苍南元山的海东分堂梁蟾所为。
“好。”
电话打完。
陈望也是长长舒了口气。
原本只是想从宁河图这里旁敲侧击,打听下方家来历,没想到,宁河图竟然与方家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往事。
不过。
这绝对算是意外之喜了。
“老爷子,你先休息。”
“回头有空再聊。”
“好,陈先生,有事尽管吩咐。”
宁河图那边也是暗暗吐了口气。
这件事在他心里藏了太多年。
原本以为会随着他死,带进棺材也无人知晓。
没想到,今天竟然再度回忆了起来。
挂断电话。
陈望并未耽误,转身沿着来时的林下小径,一路返回公园里。
“喂,你去哪了?”
刚从密林里钻出。
一眼就看到,苏清影急匆匆的迎上来,眼底还带着一抹担忧。
“怎么了?”
“离开这么一会,就想老公了?”
陈望挑眉一笑。
“哼!”
“自恋狂。”
苏清影瞪了他一眼,气咻咻的道。
“开个玩笑嘛。”
陈望摇摇头,随即转开话题。
“你们这是打算回去?”
走近苏清影身前,洁白光滑的额头上,都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在阳光下闪烁着莹莹的光芒。
让她看上去明媚又惊滟。
至于楚小瑜那丫头。
估计也是玩累了,靠在长椅上,一动也不想动。
轻轻替她擦去额头上汗水。
陈望笑问道。
“差不多,都快五点了,回去吃个饭冲个澡,躺下追追剧不好么?”
虽然这种小举动,早就成了经常性的节目。
一开始,她还会偶尔嗔怪的拍掉。
但时间长了,这家伙脸皮又厚,根本不在意。
苏清影也就不再理会。
但眼下……
毕竟是在室外。
还有小瑜那丫头就在一旁看着。
苏清影脸颊上不禁飞起一团红晕,白了他一眼道。
“那也行。”
算了下时间。
陪她们下楼差不多都两个小时了。
差不多也到了吃饭的点。
等再晚点,天色一黑,公园里的人少之又少,再在外面逗留的话,难免会让人不安。
走过去收起风筝。
一行三人,径直回到公司。
到食堂简单吃了顿晚餐。
随后又一路去了十楼。
顺便说一句,因为前几天那件事,陈望将她的办公室,从十六楼搬到了十楼。
一个是怕她触景生情。
总是想起那天晚上的凶险。
造成噩梦缠身,甚至旧病复发。
第二个,那一层楼死了三个,就算擦洗的再过干净,总会有些残留。
再加上人对于脏物、阴鬼之类的东西,天然的恐惧感。
陈望力排众议。
直接搬去了十层。
也就是最初江岸集团的总裁办公室所在。
都不用装修。
只需要让人重新送了一套办公设备上楼。
房间什么的都是现成。
苏清影当年毕业,进入苏氏集团工作时,也是在那间办公室办公,如今也算是重回故地。
至于十六楼。
暂时当成了一个存储仓库来用。
并未封死。
或者在公司严令不准任何人进出。
那样的话,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而他这么一来。
就算是那些巡逻的保安,也没有多想,只是偶尔会感叹一句,这么好的楼层视野,当成仓库真的有点可惜了。
不过。
总裁办公室修建在哪一楼。
也不是他们能够非议的。
等将两人送回办公室。
休息了半个钟头。
陈望也径直离开,返回清风小筑。
这几天他一直待在江岸,都好久没回自己的小窝了。
开着车,驶出地下车库。
汇入大路的那一刻。
陈望摸出手机。
找到一个熟悉的号码拨了出去。
先是一阵嘟嘟的忙音。
随后让他意外的是。
电话竟然被掐断了。
过了片刻,才又被打了回来。
一接通,那头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大嗓门。
“陈总……刚和帮里人在外面喝酒,没敢当面接,随便找了个由头出来了。”
“您这是找我有事?”
此刻。
城南一条热闹的小吃街上。
崔照点了根烟,又随口招呼着手下的小弟,去给他买包新的,这才不动声色的说道。
“最近那边忙不忙?”
“还行……”
“说人话。”
陈望一听电话那头的语气,就知道这小子憋了什么屁,当即冷冷道。
“嘿嘿,就知道瞒不过师傅您老人家。”
崔照挠了挠后脑勺,咧嘴一乐。
他是个直肠子,肚子里藏不住事。
尤其还是面对陈望这位师傅。
更是不敢有半点隐瞒。
“说实话,我在这边都快闲出病出来了,肖九那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比以前还能沉得住气,一点动静没有。”
“搞得我整天也是无所事事。”
“现在不是喝酒,就是窝在住的地方练武修行。”
“……当然。”
说到这,崔照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道。
“当然师傅,您放心,交代的事情,我一直盯着手底下那帮兔崽子,一点不敢马虎,现在少说有上百号人,被我扔在了车站和码头。”
“只要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这边立马就能得到消息。”
崔照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的打听道。
“那个……师傅,您这边啥时候有空,上次说的考教,也没个下文。”
“考教的事情不急。”
陈望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这家伙还真是有意思。
真考教的时候,跟杀猪似的,这几天晾着他了,反而皮痒难耐。
“正好,你小子要是不忙,去帮我做件事。”
“有任务??”
听到这话。
崔照眼神一下就亮了起来。
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
“去一趟望京,找到方家,但是不要贸然行事,潜伏下来,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内部参与夺嫡的年轻晚辈,给我烧上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