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秀亚一个劲地摇头,不肯多说——
当年,邓秀亚在生产时特别艰难、耗时又长,孩子出生时,她只匆匆看了两眼,隐约记得孩子的胳膊肘上有一小块印记,但没来得及彻底看清就因为产后出血晕死了过去。
邓秀亚记得,后来看见贺焕白净的手肘还纳闷了一下,但她想当然以为是孩子出生时未能洗干净的血迹。
时隔二十五年,这似曾相识的胎记出现在了黎于安的身上,这让她的世界突然蹦出了一个惊天裂口。
安阳的目光死死盯在贺焕的身上,眼泪成串成串地掉,“是不是,可不可能,你们去验亲子鉴定就知道了!”
得知真相后,她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错了就错了,就当一切没发生,就算是换回了孩子,丈夫也看不见、救不回来了!
可时至今日,她才明白——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生儿子而不去相认?能忍住第一次,也不能忍不住第两次!
贺如章听见安阳的信誓旦旦,明知当着众人的面,他还是执意追问,“看你的样子,是早就知道了?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
黎于安默默将自己的衣袖放了下来,突然间就明白了一切,“四年前,我还在读大二的时候,十月份,是吗?”
安阳听见这一连串的时间信息,注意力终于有了片刻的转移。
她对上黎于安从未有过的失望目光,混沌的大脑瞬间清明,心更是跟着一沉。
安阳试图去挽黎于安的手,“小安,你听妈……”
“我不想听,你们继续。”
黎于安头一次甩开母亲的手,丢下这句听不出痛痒的话。
他在转身时对上贺意和晏岑投来的视线,脚步微顿,然后强忍着快要崩溃的情绪大步离开。
晏岑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贺意的视线依次扫过安阳、邓秀亚、贺如章的神色,终于明白黎于安为什么会在身世揭秘后,如此厌恶与之相关的一切——
因为所有人都是向着贺焕的。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在意过他的感受。
贺意不再理会这场已经注定了结局的闹剧,走回到门口傅越明的身边,“二哥,他们去哪里了?”
“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了。”
傅越明用余光确认了一下宴会厅内的情况,确认没人注意后才牵着贺意边走边问,“你今天直觉的’大事‘就是这一件?”
“黎于安和贺焕的身世,你早就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
面对傅越明的敏锐猜测,贺意说心虚就心虚,“我、我一直就觉得贺焕和贺如章长得不像,反倒是梨……梨于安的长相结合他们夫妻两人的优点,还长得更好看。”
傅越明微挑眉梢,知道他在敷衍却不戳穿,“要过去看看吗?”
“嗯。”
…
安全通道内,昏暗一片。
黎于安借着微弱的指示灯的光亮,胡乱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中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香烟和打火机。
黎于安抽出一支烟含咬在口中,企图从中获得一丝麻痹自己的力量。他将烟头对着打火机口,手指因为颤抖而软绵绵的,怎么都打不着火。
“……”
黎于安咬牙,猛地按下了打火机的开关。
——嗖!
火苗突然一下蹿了上来,没能点到烟头,反而倾斜着烫到了他的手指,“嘶唔!”
打火机失手掉在地面,而安全通道的门再次打开。
精准捕捉到这一幕的晏岑迅速靠近,镜片下掠过一丝焦急,“没事吧?烫到手指了吗?”
黎于安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没。”
晏岑不放心,企图去抓他的右手,“我看看。”
黎于安像是一只惊弓之鸟,失控着拦断了晏岑的关切,“我说了没事!你别碰我!”
沉默骤然降临。
晏岑对上黎于安隐隐发红的双眼,刚准备道歉,对方就抢先了一步,“抱、抱歉,晏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总是这样,在他面前总是在丢脸。
黎于安明知道自己活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但还是想要极力隐藏,他不敢和晏岑对视,逃避着离开,又恰好和赶来的贺意擦肩而过。
晏岑不由自主地跟了两步,才走到安全通道的门口就被贺意拦住了。
“晏总,就你不适合过去。”
晏岑一怔,“什么?”
贺意看着黎于安离去的方向,停顿了一秒,做出决定,“这样吧,我跟着他,二哥,你们找地方先坐坐,我迟点再联系你们。”
傅越明隐约明白了什么,但还是给足了贺意“交朋友”的私人空间,“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我。”
“好。”
贺意乖巧点头。
他怕跟丢了黎于安,不再耽误时间就追了上去。
…
半小时后。
离“豪都”不远的小型静吧里,特定幽暗的环境像是能吸纳一切情绪。
黎于安独自在交流喝着闷酒,直到酒瓶又一次落空,他刚准备招呼服务员继续,一瓶全新未开的威士忌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酒喝急了会醉。”
“……”
黎于安压了压眼里的醉意,仰头看清了来人的脸,“酒吧这种地方,不是你这样的小傻子该来的。”
贺意拧开酒瓶,慢悠悠地给黎于安又续上了一杯,“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我?”
他跟着对方来到了这家酒吧,又默默在门口位置上守了半天,确认对方的情绪有所沉淀后才走了上来。
微信发出去不到十分钟,傅越明和晏岑就出现在了静吧门口。
贺意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凝固——
室内酒吧的环境很暗,全方位打转的射灯晃过傅越明的眉眼,呈现出一种冷厉的,却又不可侵犯的美感。
像是与生俱来的默契。
傅越明之前压根踏入过这家酒吧,但他就在第一时间准确无误地对上了贺意,眼眸又深又静,带着专属于他的吸引力。
贺意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失控,没由来地想要撞入对方的怀抱。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傅越明和晏岑迈着大长腿就靠了过来。
晏岑的视线凝在黎于安的身上,担心溢于言表,“他这是喝了多少酒?”
“一瓶半不到的威雀。”贺意如实回答,抬眼就对上了傅越明。
无声的目光交汇。
贺意像是澄清也像邀功,“我一口都没喝,不!是一滴都没喝。”
傅越明扬唇,“嗯,今晚挺乖。”
“……”
谁要你夸我乖了?
我这是分得清主次!
贺意暗戳戳地想,假装淡定地转移话题,“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免得引起其他人注意。”
傅越明和晏岑作为原著中的两大颜值代表,平日光有一个就足够引人注目了,现在还一来来俩,待久了难免会吸引更多的视线。
晏岑点头,“嗯,我车子就停在外面。”
贺意尝试着喊醒,“于安?”
醉意朦胧的黎于安闷哼一声,合眼往后靠回到了卡座沙发上,他只觉得头晕脑胀,胃里更是烧得难受。
“别喊他了,我背他出去吧。”晏岑主动请缨,“帮我拉他一下。”
他第一念头是想要直接横抱,但这儿毕竟是公众场合,怕黎于安半睡半醒间好面子、不配合。
贺意不想在这里继续耽误功夫,上前帮扶了一把。
醉意晕眩间的黎于安只觉得身体突然腾空,再眨眼就落在一个宽阔**的背上,熟悉的茶叶淡香钻入鼻中,像是给混沌的醉意劈开一道清明。
“……”
黎于安心尖凝上一丝莫名的酸涩,顾不上眼前是幻觉还是真实,双手不由自主地勾紧。
“学长。”
低到尘埃里的啜泣点在了耳畔,灼得晏岑莫名心酸,他偏头温柔低语,“别哭。”
一行四人离开了酒吧,车子就停在正门口。
傅越明示意,“贺意和黎先生坐在后面吧。”
晏岑将黎于安安置在了后排车座,“越明,你坐副驾,我来开车。”
“行。”
关门声唤回了黎于安片刻清醒,他费力确认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挣扎着想要下车,“别管我,我、我自己回去。”
贺意止住好友的动作,一把替他将安全带扣上,“你现在打算回哪里?”
据他所知,原著中的黎于安在身世揭穿前是和安阳住在一块的,今天发生了这种闹剧,他又醉成这样,哪里适合回家?
“……”
黎于安茫然不语。
晏岑透过后视镜注意着他的神色,“要不,我先带这小黎总住我那边?”
黎于安刚摇了摇头,身边的贺意就代替他拒绝,“不了。”
贺意靠近副驾的正后方,“二哥,我能先把于安带回别墅住一晚吗?”
并非贺意不愿意给晏岑和黎于安独处的机会,而是他看得出好友不可言说的情愫和心思、明白好友的敏感和自尊——
对黎于安来说,今晚发生了这么离谱又荒唐的大事,自己的狼狈模样又被晏岑全部看去,躲着还来不及。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单独相处,就算今晚醉酒可以度过,恐怕他明早起来也无法好好面对晏岑。
傅越明想了想,应了下来,“家里还有凯叔在,万一小黎总醉酒不舒服,人多方便照顾。”
晏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想到自己和黎于安并不熟络的关系,只能压住心头那点担忧。
“那我先开车送你们回去。”
“行,辛苦。”
…
四十分钟后,贺意和凯叔一并搀扶着醉酒的黎于安,回到了自己的小卧室。
贺意帮忙给好友脱去了套在外面的染脏毛衣,“凯叔,解酒药什么的明天再给于安准备吧。”
“好的,小先生。”
贺意没想着打搅已经醉酒昏睡的黎于安,残存那么一点不能明说的顾虑,“对了,家里还有多余的被子吗?”
算是小私心吧,他实在不喜欢让自己的被子沾上其他人的味道。
凯叔应话,“有的,我现在就去拿。”
贺意补充,“再带一杯水上来,宿醉半夜很容易渴。”
“好的。”
凯叔离开后,傅越明还倚靠在小卧室的门口没挪动。
他看着贺意给黎于安事无巨细、忙前忙后,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小酸味,“你今晚打算和他睡一块?”
贺意想当然地回答,“嗯,凯叔不是说一楼的客房没收拾吗?”
傅氏庄园的面积很大,有准备给客人准备的独栋别墅,至于傅越明所住的这幢别墅,除去他们日常居住的房间,只留着一间客卧。
他们带黎于安来得突然,凯叔来不及再准备床品,重新收拾折腾累人累己。
傅越明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凯叔就抱着被子走了回来,“小先生,给。”
“嗯。”
贺意安忙着顿好了黎于安,转身发现傅越明还杵在门口一动不动,“二哥?”
傅越明看他,“怎么?”
贺意记着他的生物钟,“快十一点了,你还不去抓紧时间洗漱睡觉吗?”
“……”
好不容易主动听小猫说上两句话,结果就是在下逐客令?
傅越明心里郁闷,但面上不显示,“嗯,这就回去。”
…
夜已经深了。
洗漱完毕的贺意裹着自己的被子躺了下来,他看着床上醉睡过去的黎于安,暗暗做好了失眠到天亮的准备。
他从来就不习惯和外人同床而眠,即便是相处多年的朋友也不例外。
贺意将小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脑海中却冒出了一个不着调的念头——
如果边上是傅越明就好了,他不用担心失眠,而且还能睡得很好。
这个想法才刚成型,紧闭的房门就传来“咔嚓”的轻微开门声。
缩在猫窝里的探长钻了出来,“喵呜~”
贺意警惕睁眼,看清来人的那一秒——
傅越明就“连人带被”地将他横抱了起来!
贺意本能搂住对方的臂膀,失控喊出全名,“傅越明,你干嘛?”
“嘘,轻点。”
傅越明带着他往外走,“去我房间睡。”
贺意小幅度地抵抗,“不行,你快放我下来。”
傅越明确认探长一并出屋后,才轻巧将小卧室的门带上,“我记得你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睡觉?今晚想失眠到天亮?”
被戳中心事的贺意小声嘀咕,“那也不能和你睡。”
傅越明低头,离得近了些,“真不想?各盖各的被子,你怕什么?”
“……”
贺意想起自己不久前的莫名念头,心虚卡壳。
傅越明笑而不语,继续带着贺意往主卧走。
他之所以答应对方带黎于安回家过夜,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哪里肯轻易放弃?
…
后脑勺重新垫上了柔软的枕头,贺意放弃挣扎,整个人躲在被子里面当缩头乌龟。
傅越明轻笑提示,“房间里开了暖气,你这样盖着会热。”
“不热。”
贺意嘴硬,“你别管,快睡吧。”
傅越明意外配合,果真没有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全身被包裹的闷热渐渐弥漫全身,贺意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确认了傅越明没再盯着自己后,打算悄咪咪认输。
只可惜他估算错了自己和床沿间的距离,刚一转身踹被,大半个身子就骤然落了空。
“啊!”
傅越明忍住自己的冲动,只是似有若无的蹭了蹭他额头的发丝,不舍得多碰。
贺意哽了一声,溃散的理智还没完全回笼。
他缩在傅越明的怀中,混乱思绪游来荡去,不确定地追问,“傅越明,我们这样算是炮/友吗?”
不涉及恋爱的关系确认,但又越过了朋友和家人该有的界限。
这样的关系只纵情于当下的快意,不需要精神上的契合和负责。
贺意没由来地想,如果以这个称谓来标榜两人的关系、认知得当、早有准备——
或许未来傅越明对他的感觉变淡后,他就不用承受容爸承受过的痛苦。
“……”
面对怀中人突如其来的提问,傅越明错愕了好几秒,就连眼底的悦意也跟着淡了下来。
“你等一下。”
“嗯?”
骤然松开的拥抱让贺意心里跟着空洞。
傅越明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响了一会儿,他才将一块温热的毛巾拿了回来,“擦擦?”
贺意脸颊发烫,一声不吭地处理干净。
傅越明挨着床沿坐下,郑重其事,“贺意,我们聊聊。”
“什么?”
“不是炮/友。”
傅越明单刀直入,瞳孔深处堆满了无奈和愧疚,“我从来都没想用这个身份将我们两人绑在一块。”
“无论是那晚,还是刚刚,从始至终我都认为你默许不抗拒,所以才会得寸进尺。”
“是我忘了顾及你的感受,也是我出尔反尔。”傅越明欲言又止。
他是眉心涌起一丝难得的懊悔,仿佛怎么说都不对,分明承诺过不触及对方的底线再追求,可自己好像心急得忘了分寸。
两个月的时间太短了,傅越明怕什么都来不及改变,更怕贺意再提着行李箱离开。
无声的沉默蔓延。
贺意察觉到对方会错了意、误会了自己的提问,“二哥?”
“抱歉,以后不会这样了。”傅越明绝口不提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只是重新承诺。
他将掉落的被子重新给贺意拢了拢,“时间不早了,主卧留给你睡,我去小沙发上将就一晚。”
“不是的!”
贺意拉住挽留,他想要解释却又怕越说越乱,“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刚刚只是单纯觉得这种关系更简单。”
“贺意,我不想用这样的词汇来定义我们,你明白吗?”
“明白。”贺意应得很小声,“我只是需要点时间去适应,我、我实在没想过要谈恋爱。”
“我知道,我不逼你。”傅越明不想要给他任何压力,“时间不早了,睡吧。”
贺意哼唧,“那小沙发塞不下你。”
傅越明知道他的意思,“那我不走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睡在一块。”
贺意给出理由,换来傅越明一声低笑。两人重新躺回在了床上,床头灯关闭。
黑暗中,贺意辗转难眠,思绪还停留在刚刚的对话上。
他犹豫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往床中央挪了挪,“二哥。”
“嗯?”
“我也没有不愿意。”贺意鼓足勇气,但架不住那点滚烫的羞涩,越说越轻,“其实还挺舒服的。”
穿书前,他自己安抚的经验少之又少,穿书后,更是等同于零。
傅越明喉中溢出一声悦意,“谢谢小先生的认可。”
贺意急匆匆关上话题,“晚安。”
“晚安,小先生。”
…
第二天一早。
贺意端着解酒汤和早餐进入小房间,黎于安才从浴室洗漱完出来。
视线相碰,强忍着头疼的黎于安有些拘谨,“贺小少爷,谢谢。”
他昨晚穿着的毛衣已经被凯叔拿去洗了,这会儿身上的新衣服是贺意的。
虽然尺码紧了些,但不算紧身难看。
贺意将餐盘放在书桌上,“怕你下楼吃早餐会不自在,昨晚喝了那么多酒,这会儿胃估计舒服不到哪里去吧?”
“……”
黎于安一言不发地盯着贺意,眼中藏着惊讶和疑惑。
贺意抱起了在脚边求抱抱的探长,回答随性,“干嘛这么看着我?昨晚你不就知道了?”
“我不傻也不呆,之前都是伪装的。”
黎于安听见这段承认,才意识到自己脑海里残存的记忆不是假象。
他不太理解,“既然贺小少爷一直在伪装,那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就不怕我把这事抖搂出去?”
贺意慢悠悠地揉着探长的小脑袋,倚靠在书桌边,“我好歹是ywy的合伙人,小黎总不至于出卖我吧?”
黎于安听着贺意“自爆”般的发言,杵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大跨步地走了上来——
“你是will?!”
贺意将探长放回地面,笑着拍了拍电脑,“小黎总,需要我打开游途网站向你自证吗?”
黎于安乌云密布的心情总算破开一丝光亮,语气松动,“怪不得当初说什么不方便见面,你这藏得够深啊!”
“我当初说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贺意主动伸出手,微微一笑,“而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候。”
“最合适的时候?”黎于安不解,但还是伸手握了上去。
贺意视线游来荡去地躲了好几秒,正在飞速的头脑风暴。
他从来没再傅越明面前表露了任何一丝工作上的事,对方的性子更不会私下打开他的电脑、偷查隐私,怎么会知道呢?
难道是前段时间醉酒说露馅了?不对,那也用不着留在今天才问吧?
傅越明本来还带了百分之十的不确定,但眼前贺意的态度足以说明了一切——
对方就是游戏圈的新秀架构师,&l。
傅越明的好奇不降反升,“贺意,你怎么了?”
贺意破罐子破摔,忍不住追问,“你、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晚。”
“昨晚?”
傅越明也不和他绕圈子、打哑谜,“昨晚你对黎于安的关注度太过,不像是只见过两三面就能存在的交情,而且你在情急之下还喊了他一声’梨园‘。”
“……”
贺意卡壳,显然没料到自己的纰漏出现在这声对外称呼上。
不过话说回来,傅越明光凭这一句称呼就能料到他和黎于安关系匪浅,还能抽丝剥茧挖到他的工作身份,多少是有点厉害过头了。
贺意不死心,继续追问详细,“然后呢?”
“黎于安和g有合作,他在游戏圈的相关基础资料,我们公司在投资前期就做了充分调查,并且一直有备份。”
傅越明查到在华国最大的游戏论坛——游途,黎于安在该网站的id就是贺意喊过的“梨园”。
四个月前的竞资会议上,同一团队的楼央自爆id为失水,还说她和黎于安的背后另有一位核心成员,对方是游戏《末雾》的总架构师。
“失水和梨园在’游途‘的关注列表里有两个共同关注,一是南山。”傅越明顿了顿,看向贺意,“二是will。”
简略的英文单词在他口中念出,是与众不同的好听。
贺意闷咳一声,假装喝水。
傅越明稍微一查,发现“南山”id使用者就是那天参与竞资的向南生,反倒是will一直没有明确的真实身份。
“原本是没有那么容易发现,但林众提醒我,一般游戏创作者都会有对应的微博账号。”
当“酒量王者”这四字前缀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傅越明的脑海中就自动涌现出了贺意醉酒的小红脸蛋,所有浮于表面、藏在暗处的点都串连成线。
至于这最后一击确认,还是由贺意亲自完成的。
贺意不服输地嘀咕,“我分明藏得挺小心的。”
“是藏得挺深的。”
傅越明主动给猫顺毛,又主动提起一事,“我当初怎么都弄不明白,你在家里待得好端端的,怎么非要用’玩游戏‘的蹩脚理由跟着我去g?”
那时的傅越明还在吃醋怀疑——贺意是对好友晏岑产生了兴趣,所以才变着法地想要去公司。
贺意想起自己那会儿的“装傻”理由,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水杯,旋即又带上了一丝正色,“我可没想着走后门,我们工作室靠得是硬实力!”
傅越明自然不会怀疑这点,只问,“你经常性锁门躲在房间里,就是为了游戏工作?”
贺意点了点头,心虚中还带着一丝倔强,“因为身份不方便,所以我才一直没出面,要不是梨园昨晚发生了那些事,我肯定还能再藏一波。”
傅越明听见这段说辞,深埋在心底的探究欲更浓了——
众所周知,贺家小少爷从十岁起就开始痴傻,动辄发疯,可贺意呢?懂酒、懂礼仪、更懂为人处世的道理,现在居然还有自己暗戳戳的事业。
这一切都和外人眼中的贺小少爷大相径庭!
早在看穿贺意“装傻”时,傅越明就暗中怀疑过,贺意并从来不是那个“贺小少爷”,而是贺家人为了完成这场商业联姻,找他冒名顶替的。
但他转眼就否认了这个设想,因为人的长相不可能大改,而且之前的接触来看,贺意和贺家人的关系确实差劲!
以贺意的性格和办事方式,哪里会受制于人?会平白无故“冒名”完成这场最开始捞不到好处的商业联姻?
探究欲和猜测混杂成了一团。
傅越明从未遇到过比这儿更难想通的事,但贺意不愿意说,他就没想过要逼迫对方说明一切。
无论如何,傅越明都能肯定确认——
从相遇到心生好感,从相处到正式见面,从相知到由衷喜欢,他所面对的都是贺意本人,而不是传闻中那位“贺小少爷”。
贺意瞧见傅越明长时间没说话,心里有点不安,“二哥?”
“嗯?”
“我、我一开始是怕身份暴露,后来稳定下来了就觉得没必要往外说。”贺意叹了口气,自行道歉,“我知道瞒着你是挺不好的,但我只是想要有自己的事业。”
贺意对上傅越明的目光,认认真真地简述自己的观点,“我们是有联姻这层关系,在外人看来,我是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傅氏和你的保护。”
有人伺候照顾,不愁一日三餐,混吃等死的咸鱼日子是很美好。
贺意理解,却不需要,“我不想要依附任何人而活,只有靠我自己挣到了足够多的钱,我才会有安稳的感觉。”
贺意知道,自己的说辞和观点都很俗气,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在幼年时就尝试过没有钱的滋味,连带着一块劣质的甜点都能引起无数争抢、哭闹。
他也尝试过依附别人的滋味,将别人的家庭当成自己避风的港湾,但最终明白,其他人的金钱和保护能带给他一时的安稳,但最终会有烟消云散的那天。
无论身处哪个世界,哪种环境,只有自己活得强大了才是最高准则。
贺意滚动了一下喉结,“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傅越明扬唇,及时给予肯定和鼓励,“贺意,你很优秀。”
简单六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贺意对上傅越明眸中的欣赏,心跳持续,“你不生气啊?要是你没发现,我、我其实不打算告诉你的。”
傅越明轻笑反问,“这事是我自己猜到的,你应该也不会生气,对吗?”
贺意点头,“当然。”
这层马甲是他自己漏了陷、瞒不住,自然不怪对方能顺藤摸瓜查到。
傅越明确认没触及到贺意的底线,心弦微松,“贺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有选择是否坦诚的权利,我说了我不逼你。”
傅越明再三承诺,又大方期许,“不过,我也希望未来有一天,你愿意主动和我分享。”
“……”
贺意心底涌上来一股冲动,差点就要点头说好,“二哥,那我再和你说件事。”
“什么?”
“从明天开始,我得去工作室。”
按照原著剧情,贺家或者安阳应该都会再去找黎于安,贺意怕这些人、这些事影响好友的工作情绪,所以想要替对方主动分担一些。
另外,即将上市的《末雾10》也需要他更全面化的监督。
傅越明知道贺意是在和他商量,而不是征求同意,“当然可以,但你不怕在人前露馅?”
贺意考虑过这个问题,“梨园和央姐他们都值得信任,其他员工应该不清楚豪门圈的情况,我外出戴好口罩和帽子,只需要和部门负责人重点交接,应该能稳住一段时间。”
“行,那我让老傅接送你上下班。”
“嗯!”
贺意扩大了唇侧的弧度,比起“掉马甲”的最初郁闷,他的心里反而有种隐秘的雀跃——
因为傅越明欣赏他、理解他、更尊重他的一切决定!
…
第二天早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贺意踏进了七楼的大门。
前台墙面上赫然印着“黎明游戏”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据说还是黎啸当年亲自提笔写的,现在这招牌的底下还加了一块颇有萌感的猫咪图标——
&工作室。
虽然工作室已经成立了快四个月,但贺意还是第一次来这儿,他藏在口罩下的嘴角扬起弧度,有种“穿书前后的事业”又串联在一块的奇妙感。
前台人员礼貌示意,“先生你好,请问你找谁?”
贺意上前,“找你们小黎总。”
余音未落,又一道声音传了过来,“will这边!”
黎于安指纹解锁办公大厅的门禁,朝好友招手,“怎么来得这么早?”
“嗯,你好。”
贺意轻敲了一下前台桌面,将笑眼送给工作人员,这才不疾不徐地靠近好友。
两人一并进入了公司内部。
贺意的声音在口罩的阻隔下更显弱化,“我还以为你会当面喊我贺意。”
黎于安回答,“不是你让我对外隐瞒保密的吗?”
贺意想起马甲掉得猝不及防的昨晚,为了面子不说话了。
他借机环视了一下整个黎明公司的布局,是楼中楼的两层结构。
美工组和技术组在一楼,运营组和文案组在二楼,其他类似于会议室、茶水间则是分散在两侧边缘。
现在离上班点还早,除了技术部门的人员,其他岗位上的员工还没完全到齐。
黎于安轻拍了一下贺意的肩膀,提醒,“先上二楼吧。”
“对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暂时和我先共用一间办公室?迟点央姐和向哥上班后,我再单独找他们上去和你见见?”
贺意见黎于安状态如常,稍稍放心下来,“可以,听你安排。”
半小时后,办公室的门再次被人打开。
黎于安率先进门,后面跟着两道身影,“央姐,向哥,这位就是will。”
贺意看见许久未见的熟悉面容,放下了运营提交上来的宣传策划,主动起身摘下了口罩和鸭舌帽。
“央姐,向总监,好久不见。”
“……”
向南生看见贺意真容的那一秒,惊讶迸发,“小黎总,你说他、他是?”
“南哥,他就是我们工作室的合伙人之一,《末雾》的核心架构师,will。”
黎于安讲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介绍,还不忘补充,“就是我们上回在竞资见过的那位贺小少爷,贺意。”
贺意很信任楼央和向南生的为人,愿意由着黎于安替自己坦诚,“向总监,能反应过来了吗?”
向南生扬唇,“勉强吧。”
要知道当时在竞资现场,贺意的“装傻”那可是活灵活现的,这一时半会儿的,形象实在难以重合在一块。
贺意又看向了边上的楼央,微笑招呼,“央姐。”
将近四个月未见,楼央的头发养长了不少,她利用大型抓夹将其全部盘在了脑后,一如既往的干练形象。
面对贺意的主动现身,楼央淡定得不像话。
黎于安好奇,“央姐,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
楼央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当然不惊讶,我早就猜到了。”
“……”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三个男人同时懵逼。
贺意不确定,“央姐,你早就猜到了?”
黎于安追问,“对啊,怎么猜到的?”
他和贺意大大小小接触了四五次,也被对方“演”到昨天早上才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