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心冷

一夜腥风血雨。

或者说,一夜荒唐。

总算在天明时分,一切结束。

叛乱结束,镇远军统帅已经带兵回到驻军地。

小内侍们打扫院子里宫道上的大片大片血迹。

早朝是不必早朝了。

那些被莫太妃威胁而来的文武百官,此时一个个噤若寒蝉的跪在御书房院子里冰凉的地面上。

寒风凌冽肆虐,吹得人脑袋都是木得。

可这些人,一个个全都汗流浃背,懊悔垂丧,自己昨天夜里,怎么就没有刑部尚书那个勇气,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勇气,此时也不至于这样煎熬的跪在这里。

就在所有人胆战心惊间,祁阑带着一身萧杀冷气大步流星从外面进来,穿过跪了一院子的文武百官,直奔御书房。

他身后,内侍总管亦步亦趋。

抵达大门口的时候,祁阑顿步,内侍总管进去回禀。

祁阑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些朝臣。

有保皇党,有四皇子党,也有一些其他四六不沾或者偷摸沾了哪一派的,无一不是噤若寒蝉。

御书房的大门咯吱打开,一个小内侍探头出来,“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祁阑收了目光,面无表情,抬脚进去。

御书房里,小内侍虽然已经收拾干净,但是因为门窗紧闭,血腥味还是很浓。

祁阑略皱了一下眉,大步流星上前,“父皇,我来迟了。”

依旧不提儿臣二字。

皇上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隔着一张桌案,看着祁阑。

就在昨夜他把内侍总管派出去传祁阑回宫的时候,他其实心里是已经怀疑了内侍总管,怀疑这老东西背叛了自己,和祁阑搅合到一起去了。

可那小内侍奋起击杀莫太妃之后,却说他做的事,都是内侍总管教的。

后来皇上想了很多,点点滴滴,自己心头的那一层怀疑,他又有些动摇了。

直到刚刚见到内侍总管。

不过半夜不见的人,却看上去比平时苍老了十倍不止。

从外面一进来,不过是通传一句,“陛下,太子殿下回来了。”声音哽咽的兜不住。

那份哽咽,他听得出来,拼命压抑了,但是没有克制住。

再抬眼,一双老眼泛着红光,眼窝黑青,嘴皮干裂,衣裳也不那么整齐,哪有一副大总管的样子,昨儿连夜直奔定州传话,又急急的赶回来,心头又焦灼他这里的事......一句回禀落下,内侍总管咕咚倒头栽在地上,痉挛两下,口吐白沫。

吓得那小内侍扑过去就喊师傅,连这里是御前都忘了,哭着喊,“传太医,传太医。”

喊完,才警觉,背后还有帝王。

那小内侍战战兢兢回头,砰砰的磕头,“陛下救救我师父,我师父这一辈子,只活了一个陛下,昨儿他去定州传话,临走之前交待奴才,若是这里有个三长两短,让奴才们豁出一条命保陛下平安。

师父在京都有一处宅子,临走之前把钥匙给了奴才们,就怕有个万一,奴才们好带陛下过去。”

小内侍哭的说话,含糊不清。

把皇上一颗心说的又酸又软又涩又疼。

他的这么多年,何尝不是内侍总管一路陪过来的。

内侍总管已经被小内侍带着去了里屋。

皇上坐在这里,看着祁阑,祁阑脸上风尘仆仆,脖颈处一向系的板板正正的衣领散乱着,衣摆处甚至还带着泥水,没干透,没冻实,滴滴答答往下滴落泥汤。

皇上皱了下眉,“怎么衣服弄得这样脏。”

只字不提昨夜的事。

祁阑低头看了一眼,“回来路上不小心从马背上掉下去了,不走运,掉了泥坑里。”

皇上这才注意到,祁阑的裤脚也是泥泞的。

掉了泥坑里?

祁阑从八岁会骑马,向来骑射了得,怎么会掉了泥坑里,除非是急疯了。

皇上绷着的那张脸,直到这一刻,才松动下来。

“昨天夜里,莫太妃煽动四皇子造反。”皇上动了动嘴角,艰难的开口,“已经被击杀。”

“父皇可受伤?”祁阑问。

皇上那心尖颤了一下,“朕无事,你府上......昨天夜里,莫太妃的人已经去你府上了。”

不是莫太妃的人去的。

是皇上派人去的。

他怕莫太妃造反,祁阑想要捡个渔翁之利,所以提前控制了祁阑的太子府。

现在把罪名扣到死人头上。

祁阑松了口气,“父皇无事编好。”

这一口气松完,祁阑眼眶蓦的一红,有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他别扭的抹了一把,“后面的事如何处置,父皇尽管吩咐。”

皇上甚少见祁阑在他面前哭。

小时候,就算是被欺负了,其他皇子告状,他也几乎不会开口,问到他,只是沉默。

皇上一直不喜欢他。

从他小时候就厌恶他。

厌恶他不肯低头,厌恶他不肯服软,厌恶他不肯求饶告状。

但这一刻,看到祁阑的眼泪,皇上却心里难受的受不住,“后面的事,你去处理。”

祁阑心下是冷笑。

处理,不过就是处理那被煽动来闹事的文武百官。

经过这样一场浩劫,这皇上丢给他的任务,依旧可以用三个字形容:脏乱差。

祁阑没多说什么,只抱拳领命,“是。”

皇上叹了口气,“具体的事情如何,你去问刑部尚书,他受了重伤,现如今在家中养伤,问清楚了,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不必顾及情面,也不必考虑到朕这边的关系,这几天,朕要好好歇歇。

你身为太子,理当监国。

你有绝对的权利去处置。”

祁阑领命。

皇上摆摆手让他出去。

御书房外面跪着的一片朝臣,在御书房大门打开的一瞬,宛若神经被人死死的攥住。

然而祁阑一句话没说,抬脚离开。

把得罪人的烂摊子留给他?不就是想让他背负一个冷酷无情残暴无德不念旧情的名声么。

事到如今,皇上都还如此。

祁阑一颗心凉到透底,脚下步伐越发的快。

长喜早就迎在宫门口,见祁阑出来,立刻追上前,“殿下?”

祁阑道:“你回府里,我去刑部尚书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