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所料不错,就在方以智等人回国后的前几日,钱谦益以大礼正式迎娶柳如是入门。
“夫人,楼下有人送来一份书笺,并且特意叮嘱,定要亲自交于夫人之手,那人还讲,盼能有夫人只言片语回复!”
一名容貌秀丽地婢女登上楼来,将手中一个薄薄地、没有落款的信封递向柳如是。
秦淮河畔翠碧楼中,一身盛装的柳如是正在对着铜镜左右打量着,生怕妆容有一点点瑕疵。
再过一个时辰,迎娶队伍就该到来了。
自己终于得偿所愿,成为江南名士钱牧斋的嫡妻,而不是某个人的妾室,从小立下的志向终于变成了现实,老天爷真是待自己不薄。
但是,柳如是在满是欣喜的同时,内心深处却还是有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那个自己深爱着的奇男子,从此终究成了路人。
“来者有无说明身份?”
柳如是闻言心中一动,随即舒展手臂,精致的手掌由宽大的衣袖中探出接过了信封。
虽然没有落款,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那个人送来的。
打开信封,纤纤玉指往里稍一探寻,一张折叠的上等桑皮纸被抽了出来,展开纸张。
一种自己熟悉异常地笔迹映入眼帘,清秀隽丽的赵体透着一股隐藏的忧伤。
这是一首词。
《江城子病起春尽》
一帘病枕五更钟。晓云空,卷残红。无情春色,去矣几时逢。添我千行清泪也,留不住,苦匆匆。
楚宫吴苑草茸茸。恋芳丛,绕游蜂。料得来年,相见画屏中。人自伤心花自笑,凭燕子,舞东风。
很明显,这首词是表达了深深地相思之情,词中满是对过往的回忆,并在最后透露出自己浓浓地不舍之意。
在第一句里,作者暗示,自己相思成疾了。
这是陈子龙写就并遣人送来的。
柳如是反复低声吟诵,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自面颊滑落,滴在了桑皮纸上,六年前两人朝夕相处、花前柳下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之中。
郎情妾意、情切意笃,世人艳羡、好友齐贺。
柳如是本以为这就是人生的终点了。
但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现实总是无情又残酷。
随着那个负心人的原配打上门来,所有的柔情蜜意眨眼间便被雨打风吹去。
可令柳如是万万没想到的是,陈子龙竟然在这个时候送来了这么一首词,他到底要如何?
“怜儿,你去楼下告知送信之人,从今日起,杨爱便已是钱家妇。
若是诗词唱和,钱杨氏自当以浅才应之,除却此事,其他勿言!”
柳如是轻拭泪痕,轻声而果断地吩咐了下去。
崇祯九年十二月,朱由检下令修改《大明律》相关条款。
“凡夫亡故者,其名下所有财产皆归其妻妾儿女承继,其他父兄族人者均无权索要,违者以非法谋夺他人财产罪论,可处杖八十、流三千里,五年不得赦归。
有司官员需按律秉公处断,凡徇私枉法者以同罪论处。”
“宗子兄此文妙哉!
行文浑如天成!
余有幸得阅,实是人生快事也!
小弟以为,此等绝妙好文刊登于报纸之上,定会引来无数赞誉之声。
除却方密之、郑鸣山那两份西游笔录外,宗子兄此文也可为报纸引来更多读者!
某所憾者未能早日结识宗子兄,不然定会与兄结伴畅游与雪景之中!
美哉,妙哉!
今日当浮一大白!
惜天寒却无雪,否则弟当邀约宗子兄前往北海一游也!”
京师东城一座院落中,来回穿梭奔忙的几名吏目书办都被一间屋子里突然发出的大呼声吓了一跳。
随后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后,便一边小声谈笑,一边各自忙碌而去。
这个院落是一座三进的民宅,但门口一侧却挂着一块竖匾,从上至下刻有“皇明报社”是个大字。
在经过一番审慎的思考之后,朱由检还是决定成立报社,把舆论阵地建立起来再说。
至于未来是不是产生诸多难以预料的后果,那就留给后人解决好了。
毕竟任何制度都要与时俱进,自己也不是后知五百年的神仙,不可能保证制订的策略都会在任何情况下符合以后社会的现状。
考虑到交通和猜忌信息等各方面的不便捷,报纸将会采用周刊的形式发行。
主编由朱舜水兼任,副主编有两人,分别是吴伟业和张岱,另外还有人数不等的文人士子。
以及礼部派来的一些吏员书办,专门从事文稿信息的采集与编辑工作。
这些文人士子都是生员身份,家境虽算不上清贫。
但也绝不是有余财供其挥霍的,而报社三两银子的月薪自然非常具有吸引力。
刚才大声叫嚷的就是吴伟业。
他为张岱写于崇祯五年的一篇小文拍案叫绝,而令他赞不绝口的便是后世曾入选小学课本的一篇短文《湖心亭看雪》。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
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
是日更定矣西湖雪景,余拏(ná)一小舟,拥毳(cuì)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
雾凇沆砀(hàngdàng),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
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
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碗)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
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吴伟业手里拿着这篇短文,摇头晃脑地诵读着。
仿佛已经置身于文章所描绘的景物之中,整个人都与白茫茫的天地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