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朱由检坐在龙辇上,想起毕自严的神态变化,嘴角的笑意就没有消失。
在大明这个多数是务虚、打嘴炮、贪婪、谋权夺利的官场上。
他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增重那批务实、有操守、肯做实事的官员权柄。
既然大明的体制,都步入到腐朽的阶段了。
与其费尽心思的,去和那庞大的既得利益群体勾心斗角,亲自下场进行博弈。
倒不如多重用一些能臣,通过一场场政治博弈让他们相互间争斗起来。
自己稳坐钓鱼台,利用争取的时间多布局。
像增强厂卫势力,健全讲武堂进修机制,培养职业军人,内帑增加创收。
逐步控制舆论权,接触西洋势力,培养火器人才,培育红薯这类高产作物……
朱由检所能想到的种种谋划,有很多都是需要时间去沉淀,去引导。
既然大明都上下摆烂了,又何必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
他就是要利用大明兴起的党争,来慢慢的布局腾挪。
等北直隶这个基本盘,被真正打造建设起来,那掀桌子的时机,才算真的到来了。
在这一期间,他更像是一位游戏作弊者。
利用所知的游戏规则,去借势修正弊端,去搅浑局势,去稳住想崩盘的大明时局。
让有操守、务实、肯做实事的能臣,多担起些担子,让他们去做想做的事情。
倘若是受朝局的影响,因心里恪守的规矩。
想要规谏自己的话,就表明‘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态度。
在不具备‘陛下何故造反’的条件前。
对那批受用的能臣,在职权之内的事情,任由你去做,去折腾。
出了事儿大家一起设法解决。
如果迫于所谓舆情压力,主动上书请辞那不可能,撑死就是个留中。
在朱由检眼里的那帮造反派,想要达成他们的政治谋划,是不现实的。
毕竟熟悉现有这套游戏规则的能臣,就那么多一点。
全都罢黜掉了,谁跟造反派斗争?
让自己当光杆皇帝,那不是开玩笑吗?
至于什么天下不缺少当官的人。
这话实在是太过片面,我不给你这个昏君当官可不可以?我去给某个农民起义的头头当官行不行?
难道就非得在你朱家这条船上混?
毕竟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华夏数千年历史中也上演了不少朝代更替!
“王德化,这几日外朝受到影响。”
“在文华殿理政的那几位,是否都安心处理朝政?”
朱由检收敛心神,倚靠在靠垫上,对随驾的王德化说道。
“韩卿近来的状态如何?”
“他这个内阁首辅,想来最近压力不小吧?”
王德化微微欠身道,“回皇爷,据文华殿值守宦官来报。”
“内阁的几位阁老,精气神都不是很足。”
“尤其是韩元辅,长吁短叹多了不少。”
“通政司转递到司礼监,经皇爷明确,交内阁票拟的奏疏,不少都没有及时回递到司礼监这边。”
朱由检想了想,说道,“看来韩卿养气功夫,还是没练到家啊。”
“区区一个袁案,就让他这个内阁首辅,表现的这般。”
“朕去了文华殿,要找韩卿好好谈谈,不要觉得自己是袁崇焕的座师,就一定会牵扯到其中嘛。”
王德化识趣的没有搭话,微微欠身跟着龙辇。
对不在他职责内的事情,其表现得很谨言慎行。
自朱由检凯旋归朝,在内廷做的那些事情,让曹化淳这帮太监群体,一个个都提着心谨慎办差。
一个整饬内廷名下皇庄,便让不少人都吓破胆了。
大内行厂、西辑事厂的设立,让很多人都感到了危机感。
毕竟他们服侍的皇爷,不再像先前那般不重视内廷了。
十二监四司八局的权力,可都得到不小的增幅。
但这期间内廷死掉的人,同样也不少啊!
“臣等拜见陛下!”
在朱由检来到文华殿,提前知晓消息的韩爌、李标等一众内阁大臣,一个个按序排列好,拱手作揖道。
“都免礼吧。”朱由检缓步向殿内走去,伸手示意道,“韩卿啊,朕怎么觉得你精神不好?”
“可是对朕这几日,没来文华殿理政,有什么怨气吗?”
“臣不敢!”
韩爌忙回道,“陛下忙于军机要务,这些臣等都是知道的,臣其实是……”
“好啦,一个个都别站在这里了。”
见韩爌想对自己提袁案,朱由检笑着说道,“走吧,有什么政务,到殿内再议吧。”
跟大明的文官群体,想要斗起来,就要走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该装糊涂的时候,必须装糊涂……
该狠的时候,要让他们胆寒!
“韩卿,司礼监转的蓟密永三协所呈奏疏,内阁这边票拟了没?”
走进文华殿,坐上那阔别已久的龙椅,朱由检开口道。
其实有关蓟密永三协,所呈递的奏疏内容,朱由检早就通过卢象升所呈密奏,掌握的差不多了。
根本还是要银子。
蓟密永三协所辖要隘、要镇、防线,想确保相应的安定就必须扩编兵源。
毕竟先前的汰兵减饷,已让上述区域的戍守力量,被削减很多了。
“陛下,蓟密永三协的奏疏,内阁皆已进行了票拟。”
韩爌上前说道,“臣这就拿来供陛下御览。”
不过韩爌这样说着,刚走两步。
在旁候着的内阁中书舍人,就撩了撩袍袖,前去拿朱由检要看的奏疏。
‘明明能好好利用他们,为何定要自己勤政克己呢?’
瞧见此幕的朱由检,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暗暗说道,‘大明天子是要主抓统御全局的。’
‘啥事都想着自己做,费尽心思所谋之事。’
‘涉及既得利益群体的核心利益,那出了京城就大打折扣,意义是什么?’
既然内阁是大明的权力中枢,就不该陷入到频繁更替内阁大臣的怪圈。
这不仅仅打击内阁,还变相削减了天子威仪。
像韩爌这个内阁首辅,尽管他暗地里搞了不少事情,朱由检也没想过要罢黜他。
他下去了,新上来的,同样又是一个东林党成员。
反反复复,不但没什么意义,反而还让局面越来越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