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成元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府衙的。
手里的公务还没有处理完,他走不了,像是个活死人一样整日由下属扶进扶出,看似主持大局,实则装装样子。
转眼过去半月,整个凤梧府都在传,明珠郡主宠上了她那位幕僚先生,说是私宅都置了几处。
那黄琦原本就是一位举人,身份不高不低,在凤梧府这个地方勉强能混日子。
谁知道一朝进了郡主府,竟然有这样的造化?
郡主回归凤梧府,先是请旨查贪官,又是体恤民情,减免赋税等等,可谓赚足了民心。
她年轻时和离,而后又一直独身,关于她的归宿百姓们也喜欢津津乐道。
虽说那黄琦没有什么身份,可到底是一位有功名的读书人,又没有妻室,在众人的眼中虽然有吃软饭的嫌疑,可到底也算是郡主的男人了。
柳成元每每听到这些,都恨不得立即归京,再也不要出现在凤梧府。
八月初三,朝廷派来的新知府到了。
柳成元几乎是逃一样地出了凤梧府。
他的匆匆出城以后,消息便传到了明珠郡主这里。
明珠郡主听后,沉默良久。
就在邬嬷嬷以为她会一直沉默下去时,只听她吩咐邬嬷嬷道:“明日一早给我煎一晚堕胎药来。”
邬嬷嬷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下意识看向明珠郡主的肚子,却发现她的双手交叠在小腹那里。
“郡主……”邬嬷嬷欲言又止。
她比郡主大不了几岁,出京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在凤梧的郡主府养老的。
外面传的那些,何曾有一句是真的?
这个孩子,分明就是柳大人的。
“都怪我,以为年纪大就怀不上了。”明珠郡主轻叹,语气黯然。
邬嬷嬷心疼地看着明珠郡主,小声地劝到:“郡主府难不成还养不活一个孩子吗?”
“您想一想小公子,他一个人,有个弟弟妹妹陪他总是好的。”
明珠郡主闻言,淡漠道:“嬷嬷,不能要了。”
“倘若他知道,少不得又要生事端。”
“好不容易才让他回去,难不成又要重新纠结不成?”
“伤他的心好难,让他绝望更难,有些事情能做第一次,做不了第二次了。”
留下旭安时,她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爱上他。
那时她多有底气,可现在她没有。
“女人年纪越大,堕胎药越是伤身,倘若不能养在身边,咱们找户好人家就是了。”
“待小公子将来懂事些,再告诉他,让他暗中照拂也好啊。”邬嬷嬷还在继续劝,她听说过,许多妇人喝下堕胎药,连命都可能没有了。
明珠郡主何尝不知道,那药伤身。
可她真的不想再做任何让柳成元误会的举动了。
再生一个孩子,她能瞒多久呢?
除非她现在就找个人嫁了。
可哪怕只是做戏,她也不想找一个男人来陪她过日子。
她厌恶着,男人当着她的面做戏。
她更愤恨,男人笑着在背后算计她。
那种刀光剑影的日子,她一刻也不想再去沾染。
明珠郡主难受地闭上眼睛,疲倦道:“嬷嬷别再劝了,只当这个孩子与我没有缘分。”
“明日对外就说我病了,需要静养。”
“至于黄琦,让他拿着我给他的书信,上京去吧。”
邬嬷嬷觉得压抑极了,心情沉重的她退下后,先去把黄琦的事情办了。
黄琦拿到郡主亲手写的书信,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他拱手谢过,然后捏紧信封道:“替我谢过郡主的提携之恩。”
邬嬷嬷知道他心仪郡主,可也知道他自己配不上,故而不曾过多纠缠。
她摇头轻叹,然后出声道:“黄先生自己多保重吧,到了京城,若是王爷王妃问起,且说郡主一切都好。”
黄琦颔首,明白邬嬷嬷的言外之意。
自从那柳大人来了凤梧,郡主便开始闭府不出。
如今柳大人走了,郡主便要打发他启程前往京城。
其中深意,他如何不知?
第二日一早,黄琦便收拾行李赶往京城,与此同时,邬嬷嬷召来暗卫吩咐道:“去远一些的地方,买一副尽量不伤身体的堕胎药。”
这暗卫不是别人,这是返回明珠郡主身边的曹阳。
曹阳惊愕万分,胸腔里震动得厉害。
为了不露出端倪,从头到尾他都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出了郡主府时,大热的天,曹阳觉得身体都冷透了。
他看着街道上挂着牌匾的医馆,再看着出城的方向,忽而眼眸一动。
远一点的地方去买。
以他的脚程,快马加鞭未必追不上柳大人。
可……追上又如何呢?
他是郡主的人。
曹阳觉得煎熬极了,不去报信,他觉得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住,有些快要窒息的感觉。
可赶去报信,就意味着会再次让郡主失望。
这一次,或许郡主就真的不要他了。
曹阳茫然无措地在大街上走着,忽然觉得自己是在与心意背道而驰。在路过第七家药铺,却始终没有勇气跨进去的曹阳,突然转身,朝着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