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云回到正房的时候,心慧正盘腿坐在罗汉榻上。
她伏在小小的矮桌上,正专心地抒写着什么?
支起的窗户外,斜落的夕阳遍布金光。
那一对翠玉瓶里,插着簇簇拥挤的球兰和清丽洁白的百合。
清风从窗户吹进来,带动着阵阵花香,仿佛鼻息之间,都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陈青云驻足在珠帘外,隔着不远的距离静静地打量着她。
忘记有多久,他每每见到她,她都是在写东西。
或药方,或练字,或临摹。
曾几何时,灯下都是她疾针走线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给他做上一件衣服,自己都会开心地在一旁乐上半天。
看到她油然而生的满足感,他便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有她全心全意的爱护,有她倾尽一切的给予。
这一生,他真的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是觉得,她其实一直都不曾真正安心。
总是尽可能地帮他更多,元昊,玉衡,珍明,周家药堂,恒远居士的漫画,她为他铺开的财路岂止一条?
可是她呢,不过是想开一家小小的“药膳房”而已,却到如今,连招牌都没有挂上去。
陈青云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丈夫做得实在是太失职了,他专注的眸光,渐渐覆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他没有选择进去打扰她,而是转身,出了正房,陈府,直奔皇宫。
夕阳下的皇宫正是最美的时候。
金碧辉煌,耀眼夺目。
大红色的宫墙,大红色的柱子,金色的琉璃瓦,金色的雕梁画栋。
盘龙卧于梁柱之上,远远看去,起伏不尽,姿态凌厉逼人。
龙阳殿里,正在用晚膳的承平帝听闻陈青云求见,一时间还以为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他当即放下碗筷,宣陈青云觐见。
陈青云拜见承平帝以后,这才觉得自己来得有点冒失。
他当即率先说明来意道:“启禀皇上,微臣前来并无大事回禀。”
“还请皇上先行用膳,微臣先行退下。”
承平帝见陈青云如此说,自己先笑了起来。
也怪最近事情繁多,他自己都有几分忐忑。
“行了,过来陪朕用膳。”
承平帝的话堪堪落下,一旁伺候的秦公公连忙给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
只见承平帝的下方不远处,便已经摆上了一副碗筷。
陈青云谢过承平帝以后,坐下来开始用膳。
很精致的菜肴,有“龙井竹荪,凤尾鱼翅,罗汉大虾,清蒸田鸡,首乌鸡丁,金菇掐菜,鹿肉片,荷叶香鸡等等。”
陈青云添了第二碗米饭的时候,承平帝那淡淡的食欲被勾起来了,也添了半碗。
一旁的秦公公笑眯了眼,看着陈青云那专心用膳的样子,心里十分满意。
用完晚膳后,承平帝带着陈青云往御花园散步消食。
五月中旬的御花园正值百花齐放,美不胜收。
光是荷花池上浮动的绿荷粉花,都足够让人心旷神怡的。
承平帝见暮色降临,便寻了一处名为“静心山斋”小憩。
这一处地势偏高,山斋往下看去,是悠悠的流动的活水,蜿蜒而下,荷藕延绵。
四周长竹避光,又培植了不少蕙兰,当真清幽雅致。
秦公公打发几个小太监去山斋下的茶寮烧水沏茶,自己守在山斋外,不许任何人打扰。
山斋里,承平帝正跟陈青云在对弈。
“说吧,兴冲冲地来找朕,总不会是要朕赏你一顿饭吃。”
陈青云闻言,当即起身跪地,庄重地道:“微臣求皇上亲赐臣妻《药膳房》的匾额。”
“臣妻为微臣操持良多,可微臣能为她做的,却是少之又少。”
“方才微臣在家中,突做噩梦,醒来后心神惶惶不安。”
“可微臣回到房内,见臣妻专心致志地为微臣抒写妙方,微臣心甚是自责。”
“臣妻钻研药膳,只望这世间,喜爱美食之人,亦可食疗养身。”
“可臣妻这小小的愿望,微臣到如今都未能帮她实现。”
“所以微臣心甚愧疚。”
山斋里,一片静谧。
承平帝落下手里的一子,看着跪得笔直而严肃的模样,忽然想起,曾经他也跪得如此庄重过。
那是在先帝的灵位前......
那个时候,是他登基的第三年。
他所求的,是违背祖制的,违背他曾经答应过先帝的誓言。
他知道前路艰难,可他仗着自己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所以,一意孤行了。
承平帝静默片刻后,对着陈青云道:“这件事,朕早就答应过的。”
“近来事多,便忘记了。”
“起来吧,朕会让秦公公去办。”陈青云闻言,垂首叩头,行了一个大礼,这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