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确实出乎如意的意料。
不光舅舅舅母没提过，就连先前自己见长公主时，她也没提过。
此时乍然得罪，所表露出来的惊讶倒是很真实。
如意抬眸仔细瞧着长公主，脸色十分苍白不见血色，可能是爱皱眉，她的眉宇间有一道浅浅的川字纹，给她的气质中添了几分哀愁。
长公主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看我？”
如意方觉失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如意好奇的点，她曾听舅母说起过母亲，也曾听舅舅提起过。
可他们都是母亲最亲近的人，瞧她自然是多了几分偏爱。
她想听听看别人的眼中，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可问对人了。”长公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这可把一直瞧着她的如意看呆了，本来长公主瞧上去已经是个病歪歪的妇人，这一笑，却依稀能瞧出俏皮来。
“我那时比你现在的年纪还小呢，我记得只有十五岁，不想整日闷在宫里便想着法儿溜出宫门来，身后竟只带了个小宫女，也不知那时哪里来的胆量。”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瞥向站在远处后背挺得笔直的嬷嬷。
又似乎想起了那些鲜活的日子，长公主站起身来，如意赶忙上前扶住她的手，长公主拍拍如意的手背朝她笑笑。
“后来才知道，这些事情母后都瞧在眼里，她派了暗卫跟在我身后护我周全，不然我只怕早就遭遇不测了。”
“有一日，我跟往常一般在外面闲逛，见一女子在河里挣扎，便赶忙让宫女下去将她救了上来，这个人就是你娘。”
提起柳思云，长公主的嘴角就没有下来过，“她跟我一样也是偷偷溜出来玩，没想到竟一时狡猾掉到水里，从那以后我们便常常约着出来玩耍。”
“这京城郊外的风景都被我们瞧遍了，后来更是胆大扮作男子去逛花楼。”
说到这，长公主转头瞧着如意瞠目结舌的模样笑得更欢了，“那些日子好像就在眼前，但其实故人却已经离去十几年了。”
“我与你母亲......心意相通，可这世道却容不下。这年头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她跟我皆不能免俗，我们俩便各自随意挑了一门亲事应付爹娘，两人也彻底断了来往。”
“这些年我一人孤单地活着，每天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仿佛在不断地重复着一天一样，有时候闲得狠了，便办个宴会热闹一下。”
长公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她看着远处，似乎思绪已经飘出好远。
如意瞧着她，突然觉得好悲凉。
无儿无女，丈夫又是个不省心的，父母兄弟朋友也俱都已经离世，她一定很孤单吧。
下意识地，如意上前蹲在公主面前握住她的手：“若是长公主不嫌，我有时间会常常来看您。”
长公主转头瞧着如意，眼神淡淡的，嘴角的笑却扬了起来：“好啊，我怎么会嫌你。”
两人正说着话，长公主放在一旁的鱼竿突然动了动。
如意瞪大眼瞧过去，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咬鱼线，她一把拿过鱼竿，两只手并用想拉起来，可是底下的东西却死死咬住。
“这是有大鱼上钩了？”长公主很明显也很高兴，她忙让到一旁，让如意尽情发挥。
“阿如，你过来帮帮她。”
长公主轻轻唤了一声，一旁的杨嬷嬷跟清欢便赶紧走了过来。
在几人的努力之下，总算是将一条大鱼拉了上来。
长公主瞧着在地上活蹦乱跳足足有两三斤的鲤鱼，显然也很高兴，“我在这儿钓了好几日了，头一回钓到这么大的鱼，这可多亏了你，如意，今日留下吃晚饭吧。”
如意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她吩咐清欢遣人去找了宋雨安说一声，便陪着长公主继续在此处钓鱼。
宋雨安一直不见如意出现，也不知她是走了还是没走，便留了人在门房，自己先回去了。
等清欢找到宋雨安留下的婆子，跟她交代了一番后便也离去了。
傍晚时，如意陪着长公主陪着公主吃晚饭，席间杨嬷嬷显得很高兴，忙前忙后为长公主布菜盛汤，很是殷勤。
不过就算有人陪着有人劝着，长公主只吃了半碗便再也不肯动筷了。
“难得今日许小姐来了公主才肯吃点，往常公主是从不肯吃晚饭的。”
饭毕，杨嬷嬷送如意出来时，忍不住感叹了几句。
“难怪长公主如此瘦弱。”如意点点头，难怪刚刚嬷嬷一直在劝她多吃一点，“不过长公主习惯了不吃晚饭，吃多了也不舒服。”
如意跟着师父学了不少养生之法，此时倒是派上用场了。
杨嬷嬷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私心里还是希望公主能多吃些。
“太医也是这么说，但公主的身子虚弱多是心病，她忧思过多便没有胃口，我总想着若是她能多吃些，想来身体也会变得好些。”
如意边走边点头，杨嬷嬷的想法倒也是没错。
突然如意站定步伐，转身看着一旁的嬷嬷深深一鞠躬：“嬷嬷，多谢您当年救了我娘的性命。”
杨嬷嬷一愣，没想到公主竟然会跟她说起这些过往，也没想到如意竟然会跟自己道谢。
怔愣了一会儿，忙摆了摆手，道：“许小姐莫要客气，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你娘还没你现在大呢。”
杨嬷嬷不无感慨，想到那个爱笑的女子的女儿如今也这么大了，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
“若是你娘没死，现在公主也不会如此，这都是命啊。”
回到许府之后，如意脑海中还是时常回想起杨嬷嬷的这句话，再结合起长公主先前说的话，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
直到躺在了床上，四周一片漆黑之际，如意猛然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我娘跟长公主......不会吧？”
如意内心惊魂未定，这一夜耳边都在不断回想着长公主的那句话：“我与你娘心意相通，可这世道却容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