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会马上就破产,但估计往后日子长不了了,不是一直有消息说嘛,咱们厂要国退民进,国企改私营,说是适应市场经济,跟上时代,其实,说穿了就一点,那就是政府亏不动了,不能再往咱们厂里倒贴钱了,把咱们撇出去,自负盈亏!”果然,职工里是有明白人的,一语道破天机!
“让你平时多打听点消息,你死活不听,就知道闷头干活,连厂子快垮了都不知道!”
“真的假的啊?”这个职工还是不敢相信,惊讶的嘴巴几乎能塞进去一颗鸡蛋!“我不知道啊,我一直以为你们再跟我开玩笑呢!咱们车间的香油没发,班长不是说,要攒着年底一起发吗?怎么还跟破产联系上了呢?”
道破天机的工友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一拳。“傻啊你!破产这种话,能跟你明着说?要是明说了,人心不就乱了嘛!发不出福利来,就是说厂子的资金确实是遭遇到了周转问题,仅能给你保证基本工资的发放!至于福利,呵呵,就别想了,福利这个词的解释就是,领导说给就给,领导说没有就没有!”
职工们对这个惊天秘密的冷静程度,甚至超过了王德发的预料,他一直以为,如果把厂子里的困境告诉所有人的话,可能会引起控制不住的内乱!
然而,当沈临风以半官方的方式,把这件事捅到了太阳底下之后,职工们仅仅只是相互吐槽了几句话而已,并没有太过激的反应。
说白了,还是那句话,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每次开会,都是仅限于高级领导间的关门会议,可谁能保证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呢?
经营不善,时刻面临破产的消息,其实,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散布了出去!大家都知道,只有王德发自己在掩耳盗铃!
不过,话说回来,厂子破产这件事儿,的确是与众职工们的命运息息相关,他们谁都不希望自己将来沦为一个啥也不是的下岗职工。
下岗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很清楚,但是他们更清楚的是,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哪怕是真的破产了,无非就是伸头挨上一刀罢了……
大时代的浪潮中,任何小人物的抗争都是徒劳的,他们只能忐忑地迎接最后时刻的降临。吐槽是他们唯一能干的事情。
“咱们的农用车项目下个月顺利上线的话,我敢保证,年底之前实现盈利,所有人奖金翻倍!三年内还清厂里所有拖欠债务,营收翻五倍!”
“我沈临风不仅有这个信心,还有这个把握!给我半年,还你一个不一样的化工厂!这是我沈临风的承诺!”
在播音室里通过大喇叭让所有人听见自己说话,无疑是等于直接立下了军令状!万一要是实现不了的话,那可就直接成了全厂公敌了!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承诺,这是我和厂长王德发同志以及副厂长杨铭山同志的共同承诺!”哈哈哈,没想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沈临风话锋一转,又把王德发和杨铭山一起打包捆绑到了自己的船上!想跑?门都没有!
“玛德,沈临风这个瘪犊子,又把老子拉下水了!”杨铭山骂了一句之后,推了推镜框,继续低头工作。他并不介意。
反倒是另一个副厂长办公室里,马林双手插兜,立在窗前,聚精会神的听着沈临风的话,闭着眼睛品味着其中的含义。
指桑骂槐,指东打西,这是沈临风一贯的操作,他的话,你得细品,才能品出其中滋味!
马林从中品出来的是——广播站的老刘已经投降了!沈临风的喊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得!如果老刘这道堡垒没有被攻破的话,何必专挑广播站呢?
为什么不在保安室立威呢?怎么不去硫化车间耍横呢?答案明摆着了,老刘投降了,肯定又把自己暗中指使他们刁难沈临风的事情给供出来了!
果然,自己手底下,竟是些不中用的废物,饭桶!马林失望地摇着头,把窗户关上,沈临风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想听了。
不过,马林仍然很好奇,老刘到底干了什么迷之操作,才会把沈临风这个炸药桶给惹毛了的呢?找个时间,得专门问问他才行!
“厂长曾经下达过官方指示,任何车间,任何部门,都要无条件配合农用车车间的日常工作!因为农用车的成败关系到咱们厂从上到下的每一个人!”
“如果项目黄了,也就意味着咱们厂将会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等待我们的下场只有一个——破产解散!”
“整个车间的同志们都在加班加点的忙活,我作为指挥者,统筹者,时间更是一刻千金!忙到我甚至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可就是在这关键的时候,却有那么一个神通广大的大领导,暗中给我使坏,下绊子!”
“竟然公然暗示好多个部门干部,挑唆手下的职工,要在权力所在的范围内,尽一切可能地刁难我!为难我!”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我知道,这位领导跟我之间有着很深的矛盾,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这火烧眉毛的时间点上,还在背后给我捅刀子!”
“公然置全厂一千多号职工们的集体利益而不顾!这是一种精致的个人利己主义行为!这是在跟全厂职工们作对!应该被打倒!谴责!”
“我在这里,当着全体职工同志们的面说一句话,奉劝那位大领导,好自为之!管好自己的嘴巴,控制好自己的行为,一次两次,我可以忍让你,可若还有下次,休怪我沈临风不讲情面了!勿谓言之不预!砰——”
最后广播里传出一阵巨大的响声,这是沈临风拳头怒而砸桌的声音!顺着喇叭传递出去,倒是给了听众一种震耳发聩的有力感!
“不是吧?合着,咱们厂里真的有内斗啊?使坏的人是谁啊?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