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了郑平资料,妥妥的二世祖,仗着父辈余荫,没少在阴间作威作福,强抢女鬼,欺负其他普通鬼民都是常规操作,连正经拥有编制的阴兵无常,都是不放眼里的。而人家也确实有嚣张的资格,人家的父亲在阳间近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在阳间就不知恩荫了多少人,这些人死后,在投胎前,还会签下「下辈子若遇上恩人,当加倍报此恩」的协议。因为郑平的父亲,生前并未留下子嗣,所以郑父生前累积的阴德福泽,要么福泽到其子郑平头上,要么用到郑父投胎后的下一世。
目前为止,郑父身上的福泽,已相当深厚,只要郑平不背叛东岳阴司,不得罪东岳那几位庙堂大佬,抢几个女鬼,欺负些普通鬼民之类的小女干小恶,都无法影响其身上的福气。
老曹虽是正四品勾魂总长,在普通鬼民眼里,算得上位高权重,偏就还管不到人家头上。郑平要是往死里投诉老曹,老曹还不一定顶得住。
「……所以,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就得在郑平面前装孙子?」老曹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脸的不可置信。
林逸把郑平的资料丢到他面前,没好气地道:「就算装孙子,这种二世祖也不一定会原谅你。」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
老曹脸色青了又紫,紫了又青,一向狂放不拘的他,总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慌了。他瞬移到林逸面前,可怜巴巴地道:「咱们可是多年老交情了,你可不能不管哥哥我啊。」
林逸也觉得老曹这回面临的危机有些棘手,没有背景的普通鬼神,被享受父荫的二世祖投诉,一个处理不好,轻则挨处分,重则丢官罢职。
本来鬼鬼联合涎下的鬼儿子,性格里的优点和缺陷都会无限被放大,而郑平这家伙,虽然算不得无恶不作,却也不是什么善茬。
林逸打消了让老曹找郑平求情消气的想法,索性从郑平的父亲郑国安处下手。
郑国安死了约有五十余年,是个正在等待投胎的鬼民,在这期间,也享有超阴民待遇,住豪宅,享东岳总部贴律,出入还有鬼仆侍候,还是不少高阶鬼神的座上宾。
好在,林逸在阴间名头极为响亮,此去郑家拜访,不但得到了贵宾般的待遇,郑国安对他也是客客气气地,得知儿子撞了大名鼎鼎的曹猛曹大人,又还告到国城隍庙监察殿,不由大怒,让鬼仆把儿子叫来。
林逸赶紧起身阻拦:「郑先生,万万不可。我此次前来目的,只是想了解事情经过及前因后果。虽曹猛与我私交不错,但交情归交情,公务归公务,不管是谁,一旦触犯阴间律法,必定严惩不贷,绝不枉私。」话锋一转,又道,「但出发前,黄大人也特地交代过了,要我不放过我一个坏鬼,也不能冤枉一个好鬼。争取做到公正公平公开。」
林逸拿出老曹的口供,双手递给郑国安:「这是曹猛的口供,还请郑先生过目。」
郑国安接过,从到头尾看了起来,最后怒拍桌子,喝道:「郑平这小畜生,酒后开车,不遵守交通规则,不但清扰曹大人公务,还撞上曹大人,他还好意思去告歪状,岂有此理。」喝令鬼仆,把郑平叫来。
林逸又是一番好言相劝,让郑国安先不忙生气,事情还未弄清楚之前,绝不能凭主观定罪,先入为主的观念更是要不得,并正色道:「还是请小郑先生再给我一份详细口供。刚好,我这儿也有几位鬼证,再结合双方口供,和鬼证口供,事情便可一清二楚了。」
没过一会,郑平来了,看着坐在父亲左下首身穿公服的年轻鬼神,倒也客客气气,毕竟整个阴间都知道,这位人间清醒,可是大有来头的,靠山极硬,背景极厚,他这个靠祖荫的二世祖,与人家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林逸也客客气气地与郑平见了礼,非常客气地询问事情经过,最后又
把老曹的口供递给郑平,见郑平脸上闪过震惊,忙道:「小郑先生,千万别有心理压力,曹猛此鬼虽是阴间鬼神,位高权重。但我阴间律法极其森严,我监察司也绝不会袒护任何一个犯罪鬼神。小郑先生大可把当时发生的经过原原来来写下来。当然,还请小郑先生实事求是,毕竟,我阴间律法对于诬告,可是相当严厉的。轻重鞭刑,重则下油锅。」
见郑平脸色微变,林逸又赶紧补上一句:「当然,曹猛也一样,他是鬼神,倘若诬告罪成立,他所受到的惩罚将会更加严厉。」
郑国安脸色也有些发怵,阴间律法之森严,他也是清楚的,于是便对儿子说:「曹大人乃鬼神,熟知律法,肯定不会知法犯法。我想,曹大人这份口供,应该是客观公正的。你给我把当时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不许添油加醋。」
郑平虽然不怎么把老曹放眼里,但人间清醒的面子不能不给,尤其老曹的口供对他极其不利,什么「捉拿厉鬼,恨宝车相撞,误为厉鬼同伙,痛殴司机。闻得司机酒味加身,兼口出狂言,怒发冲冠,拳脚解恨」。后知此乃误会,又言「既与厉鬼无关,小揍一顿便足矣。既是郑先生爱子,欲使英雄清福纵享,愿以金元宝十枚相赠,化怨解仇,敬请海涵!」
郑平脸上闪过凝重,再一次把老曹的口供看完,脸色便有些发怵了,他偷偷看了父亲一眼。
郑国安大怒,厉喝:「孽障,你平时开车总是横冲直撞,不但阻碍曹大人捉拿厉鬼,还口出狂言,被揍也是活该,要是换成我,把你当厉鬼同伙,拉你下油锅也是活该。你还好意思告状。」
说完,郑国安又啪啪给郑平两巴掌,林逸赶紧上前劝架,请他息怒,郑国安余怒未消,指着郑平骂道:「人家曹大人不跟你计较,你就该谢天谢地了。你以为曹大人怕了你吗?人家是懒得与你计较,你个蠢货。」
不怪郑国安生气,曹猛在阴间的名声可不好,那可是个老油条啊,油滑世故,踩低捧高,滑不溜手,贪财好色又心狠手辣,儿子有几斤几两重,他能不清楚吗?曹猛这份口供,绝对有问题,但你能挑出半丝错处吗?
不能!
因为人间清醒刚才说过了,他手头还有几个鬼证。
郑平确实开车撞了曹猛,被人家拖出来打一顿,这事儿就揭过了。
但你向督察司告人家,就是你的不对了。
人间清醒是谁啊?那可是曹猛的铁哥们,老搭档。就算疾恶如仇,正直无私,也不可能替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鬼说话啊。
再则,人间清醒真要是公事公办,还没有哪只鬼遭得住。
曹猛虽然只是草根出身,可混了几百年的老油条,就更难对付了。
因为这类老油条最大的特点就是滑不溜秋,从来不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你找他办事,人家礼照收,办不成,你仍然得感激涕零。办成了,你更得感激涕零,还得再脱一身层。
要是得罪了人家,有的是办法整你,还让你没地方哭。
聪明鬼都知道,宁愿得罪人间清醒这种背景雄厚的反,也不愿得罪曹猛这种从底层摸爬滚打满身滑溜的老油条。
瞧瞧曹猛的口供,多么的高风亮节,胸怀广阔。
自己儿子则是仗恃欺鬼的二世祖,放到阳间网络上,便是人人喊打的角色。
除非儿子也有自己的鬼证。
很显然,儿子拿不出来。
郑国安阳寿六十有五,阴寿也有接近四十载,什么世面没见过?当然清楚,曹猛这份口供有问题,可是,你能证明人家在说谎吗?反而得知一切乃误会后,愿以金元宝相酬,并非怕了他的投诉,而是看在他这个父亲的份上,不愿让他晚年为儿子操心,这口气,就忍了
。
郑国安又瞅了瞅神色严肃的林逸,心中暗自吐槽,这个也是名副其实的二世祖,可自己的儿子与人家一比,立即被比出八射之地。
只是,郑国安也清楚,无论是人间清醒,还是曹猛。他是一个都得罪不起,这种实权鬼神,人家有的是办法阴你。
于是,郑国安也只能让儿子承认自己开车不小心撞了曹大人,被曹大人拉下车痛殴,不甚服气,便破口大骂,各种威胁,然后被打得更惨。他咽不下这口气,一怒之下,便向督察司举报了。
郑平向来怕自己的老父亲,见老父亲都不敢招惹对方,只得压下心头的委屈,向林逸诚恳道歉,并说他当时喝了酒,一时冲动,现在酒也醒了,也后悔了,还请曹大人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
林逸静静地听完,说:「既然是误会一场,那我也就松口气了。说实话,曹猛与我私交不错,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挺替他惋惜的,好在既是误会一场,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149待了多年,林逸也深知证据的重要,绝不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于是让郑平写了一份详细口供,并签下和解书。为了避免被郑家父子事后贴上「以权压人」的标签,林逸还特地把他们带到黄善文面前,当着黄善文的面,解释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并拿出双方口供,以及几个鬼证口供,递给黄善文。
当着黄善文的面,林逸再一次问郑平,让他不要有心理压力,如实照说就是。如果曹猛的口供有问题,他再把曹猛喊来对质。
郑平也从老父亲嘴里得知曹猛的阴险毒辣,也不敢轻易把人家给得罪死了,毕竟靠山老父亲迟早要去投胎的。
「曹大人的口供没任何问题,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是我小题大做了,希望曹大人大人大量,不与我一番见识。」郑平神色谦卑,态度友好。
林逸深深看他一眼,道:「如此,甚好!」
本想事后再告刁状的郑国安,这时候也无计可施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间清醒把这桩案子定性为「误会」。
林逸亲自写下一份处置通知函,还特地递给郑氏父子过目。
「既然小郑先生不再追究曹猛的殴打之过,曹猛亦不再追究小郑先生的误公和撞身之恨,那我就准备结案了。郑先生,还有其他疑问吗?」
「没了,没了。这样就很好。」
林逸再度问一遍,写下最后一个字,又还在末尾处写上一行字「若当事人不满意此次调解,可向监察司申诉,自当无偿提供一切原物凭证,以助查阅。」然后潇洒签下自己大名。
黄善文看了各方口供,又看着公事公办的林逸,以及结案书上最后这句话,心头甭提有多窝火,但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客气地问了郑国安,是否对此次调解满意。
郑国安这时候,也没了任何脾气,这人间清醒做事如此滴水不漏,他也寻不着人家半丝错处,事情能这样了结,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也不敢有半分埋怨,非常痛快地签下自己大名,表示接受此次人间清醒的调解,今后不再上诉,然后又客气了几句,带着儿子起身告辞。
阴间的办公场所,无不古朴端庄,给人一种宝相端贵之姿。
黄善文给自己倒了杯茶,把资料交给一旁的助手,口头上夸了林逸几句:「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找到这么多的鬼证,你倒是厉害。」
分明就是在怀疑林逸找来的鬼证有猫腻。
林逸正色道:「大人,其实下官也在怀疑,这些鬼会不会被收买了。」
黄善文:「……」
林逸又道:「可是,下官分别给他们录口供时,他们的口供又全都对得上,也合逻辑。因下官与曹猛颇有私交,为免被人诟病下官徇私,所以,下官在给
这些阴魂录口供时,都叫了李副司长和都城隍庙勾魂三队队长盛小平。我们一起同时审问的。」
黄善文:「……」
看着一脸严肃的林逸,黄善文后槽牙被咬得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