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睁开双眼,感觉自己躺在一张阴冷潮湿的床上,通风口的冷风吹向他的脸颊,血腥的气味瞬间弥漫整个鼻腔,宛如地狱般的环境让他感到陌生和恐惧。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处狭窄昏暗的暗室,墙角的青苔铺展到了窗口,天花板上皲裂的墙皮摇摇欲坠,死气沉沉。
昏黄的吊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侵入他的瞳孔,泛起阵阵光晕。
剧烈的头疼从颅顶蔓延到太阳穴,告诉他,这不是梦。
记忆停留在醒来前的最后一瞬。
他叫冷慕尧,是互联网公司的一个小职员。
凌晨十二点半,在项目组干完了这个月的最后一个任务。
满心欢喜地从公司出来,坐上了公司的二十四小时通勤车,司机正抽着香烟,烟雾被窗外的风吹散,飘向远方。
坐在角落的座位上,盯着窗外,视线就像烟雾一样渐渐模糊,一股困意来袭,他也很快沉沉睡去。
许久。
剧烈的刹车声把他惊醒。
就看到公交车像离弦的箭,撞破护栏,从桥上飞了出去,跌入河中。
浑浊的河水很快淹没了周身,呼吸变得困难,心跳加速,思维混乱,视线模糊......
他再也坚持不住,试图呼吸,水顺势进入了鼻子和口腔,压迫感越来越大,好像一只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无助,挣扎,恐惧,最可怕的是这些感受也都慢慢地消失,最后只感觉自己被水流推着,就像一根枯死的树干一样随着水浪漂流。
他沉沉睡去,再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头疼逐渐减轻,他也不再沉浸在记忆里。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地狱吗?
显然比起地狱,他更相信自己是在现实中。
难道自己被救下来了?可这里显然不是医院,更像是某人存放物资的地下室。
他想要从床上下来,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知觉。
他低下头,目光顺势往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惊奇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孩子。
他看到自己的脚踝被脚镣死死地锁住,脚镣扣在床的栏杆上。更可怕的是,自己的脚趾甲竟然全部被拔了出来。
全身的伤口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这些伤口都被缝合了起来,就像蜈蚣一样,爬满全身,触目惊心。
而在下一刻,全身蜈蚣般的伤口,突然蠕动了起来,那充满淤青和脓水的纹路颤抖着,吐出一汩汩凝结的暗青色血块,令人作呕。
恐惧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这具身体经历了什么,正在经历什么,没有知觉的下半身,却若隐若现地传出了疼痛。
缝合伤口的线头也被一缕缕地挤了出来,发出轻微沙哑的嘶嘶声,指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挤压肉垫,将血水排出。
紧接着是骨骼生长的声响,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全身,身体的知觉也慢慢恢复,他正在逐渐掌握身体的控制权。
最后,他感觉到全身如同爬满了蚂蚁,皮肤变得完整而光滑,原本的暗沉变得柔和,在昏暗的灯光下仍旧流光溢彩。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本能地坐起,正面对着一面镜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陌生的面孔,也是“他”自己。
他惊得说不出话来,左右摆头想要确定镜子里的那个人是谁。
镜子里的那个男孩儿,面庞轮廓分明,下颌线条柔和而有力。
高颧骨、挺拔的鼻梁和修长的下巴共同构成了他完美的五官。
皮肤白皙光滑,宛如丝绸。嘴唇苍白,微微上翘。深邃的蓝色眼眸,充满着忧郁和神秘感。
他看得出神,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难道我,穿越了?”
不敢相信的他喃喃自语,一寸一寸地摩挲着自己崭新的躯体。
许久,镜子里的自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前世的面容。
镜子里的人朝他眨了眨眼,面带微笑,摆了摆手,像是在问好,又像是在告别。
镜子里的人化作一阵眩目的光,奔涌而出,与其说是光,更像是一股股明亮的,粘稠的液体,从空中汇聚在一起流向他的太阳穴。
陌生的记忆在脑海中涌现,在大脑中穿梭着,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按部就班地排列在一起。
这是一个十岁孩子的记忆,而随着记忆铺展开的,是一封用秀气英文题名的信:
新的,伯纳德·费尔南德斯·维尼修斯
亲启
亲爱的陌生人
我是伯纳德·费尔南德斯·维尼修斯,很抱歉打扰到了您。
鉴于我不知道您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您是否介怀自己被从天堂(或者是地狱)强制拽了回来,来到了我的身体中,我要向您表达我最真挚的歉意。
直来直去一向是我们家族的传统,我要向您坦诚地交代所有我家族的事情,望您不要害怕,当然我相信再大的惊吓也不会吓到一位经历过死亡的人。
我是一名巫师,当然我希望您也是,但这些不重要,也许您是一名麻瓜(就是我们巫师口中没有魔法也不知道有魔法的人),可我希望您能代替我接着成为一名巫师。
我的家族是魔法界的古老的家族之一,我的父母是傲罗(您可以理解为魔法界警察),负责抓捕黑巫师,因此受到了他们残酷的报复。
那是去年,我的家被二十多位黑巫师围攻,大多都是因为仇恨,但有少数,是想知道我们家族延续千年的秘密,我的父母死在了围攻中,只剩下我一个人苟延性命。
汉尼拔·费尔奇在废墟中找到我,我那时奄奄一息,他在我昏迷前夕喂了我一管生死水(一种效用很强的安眠药),并掩藏了我的气息,让他们认为我死了。
他后来把我从霍格莫德带到了这里,我了解到这里是位于伦敦市区的某处,应该是某处地下室(当然这个或许是显而易见的)。
他的目的就是想要得到令我们家族永远延续的魔法,于是用酷刑折磨了我将近一年的时间,我的身体被他折磨得不成人样,甚至瘫痪,希望您看到后没有吓到。
我们家族传承了一种古老的复生术,长话短说,就是这种复生术,让您可以来到我的这具身体里。
说来也奇怪,为什么换了灵魂也算是家族永远传承,不过我用我爸爸的话说就是:
“傻孩子,难道灵魂也遗传染色体吗?”
我虽然听不懂,但是觉得蛮好笑。
这种复生术是古老的巫术,只有在我们家族濒临灭亡的时候才可以使用,具体的功效想必您也体验到了。
您是冥冥之中注定来到我身体里的崭新的灵魂,我家族的复生术赋予了您不死之躯,也就是说除了索命咒这类可以令您直接死亡的咒语,或者是让您直接死亡的伤害,一切非致命的伤害都不会危及到您。
而且您到了十七岁后,就不会再衰老了。
从各种意义上讲,您被上天赐予了永生的权力。
这也是我身上的伤口会在您的灵魂来了以后会愈合的原因。
我的记忆现在已经通过厄里斯魔镜全部交付给了您,这份遗书甚至都有点多余,但我只是想让我的灵魂在这世界上有点活着的证据。
作为一个十岁的孩子,这些内容甚至百分之九十都是我父母在遇袭时就为我准备好的,在几百年前,我的祖先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复活了。
其实我遗憾地觉得,我还没有活够,但我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
酷刑让我的身体不堪重负,但让我的回忆更加清晰,我怀念着温暖的床铺,父母的睡前故事,万圣节阿不福斯那张臭脸笑着给我们变出一袋子糖果,谢丽尔教我把花蕾变成花朵......
希望您也能重新享受这些。
与其一直生不如死的坚持,让自己的灵魂解脱,给肉体一个新的机会,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圆满。
因为我知道了人有灵魂,那死亡也不过是一段崭新的旅程不是吗?
很抱歉我暂时剥夺了您这段旅程的权力,车票就先交给我吧。
只希望您能善待这具肉身,我很爱我自己,希望您也能爱当下的自己。
哪有什么复生术,只是移花接木的可笑把戏罢了,但我相信您不会让一段新的旅程变成马戏团小丑的拙劣戏法吧?
不要为我伤心,继续我的,哦不,是你的灵魂的,精彩人生。
不要同情死者,同情那些活着的人,我的朋友。
去帮助那些值得帮助的人,好吗?
祝
新生顺利,万事顺遂!
伯纳德·维尼修斯
1990年1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