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藤从道场后门经过,就看到那边有个小小的身影蹲在那里,正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根细细的乌树枝拔弄树根下的蚂蚁。
那个背影的头发汗湿了,微微凌乱地披散在脑后,发尾柔顺地垂下来,还打着卷儿。
她在那戳着蚂蚁,一戳,她自己脑袋就跟着一动,发梢儿跟着一晃,一戳,一动,一戳,一动。
发梢儿晃悠悠。
在夏日的蝉鸣之中……小小的一团,比他三岁的孙子都纯稚可爱。
斋藤心都软了,面上浮起笑意,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真可爱呀……要是他也生个孙女多好啊……
路过时,斋藤故意清咳了一声,就看到那个小身影蓦地一僵,然后战战兢兢地扭过头来,看到是他,立马扔下了手里的树枝,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慌里慌张地鞠躬。
“斋藤老师!”
看着她这个样子,斋藤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吓到了小孩子。
想叫她继续玩儿,却又说不出口。
“……不要松懈!”他只能假装虎着脸叮嘱了一句。
天知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一个只是结束剑道训练课后过来玩蚂蚁的小朋友说一句不要松懈,但是那个小姑娘已经一脸正经,好像上课接受老师指点一样地鞠躬道谢了。
“是!”朝仓唯声音脆脆地,很坚定。
斋藤脸色都红了,幸好他黑,年纪又大,看不出来。
他点了点头刚准备走,这个时候,旁边又一阵脚步声,急冲冲地跑过来一个少年。
斋藤脚步停住,看到小跑过来走到朝仓唯身边站定后,并肩站和她在一起后,朝他鞠躬行礼的银发少年。
……是狗卷棘。
狗卷家族天赋卓绝的孩子,对于他身上不同寻常的地方,他这个老人有所了解,但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了解的也不多。
只知道他准备入学能提高他能力的特殊学校,目前来到他这个道场,只是单纯地为了锻炼体力,做些日常练习罢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无法跨越的鸿沟,无法到达的体能极限,却只是他们的“日常练习”。
多么可怕。
斋藤无声地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嫩生生地站着,一双水凌凌的眼睛单纯无辜地睁着的朝仓唯。
……这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突然来了些气,皱着眉有些挑剔地打量着狗卷棘。
狗卷棘鞠躬以后抬起头,就看到看着自己的剑道老师斋藤一脸不爽,很是低气压,他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吗?难道是他今天练习的不够好吗?
不过……确实……今天她来了,他有点心不在焉。
连这个老师都看出来了吗?
不愧是剑道九段啊!虽然没有咒力,但是单凭自身就能达到人类极限的强者真是可怕呀!
感觉如此敏锐吗!
狗卷棘看向斋藤老师的眼神都变了,十分钦佩,还夹杂着不好意思地自省,下次一定不会偷偷走神了。
他会好好练习的!当然,前提是她不在……
“……”斋藤看着这个小子,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嘴唇动了动,最后扔下一句,“不要松懈!”
“是!”朝仓唯又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和狗卷棘一起并拢双脚,双手笔直地贴着裤缝鞠躬行礼。
斋藤更郁闷了,看了一眼不说话的怪小子狗卷棘,摇了摇头走远了。
他不是喜欢说饭团语么,怎么在小姑娘面前就不开口。
算啦,小孩子的事情,他管不了啦。
斋藤老师走后。
朝仓唯就这么弯腰侧头看着狗卷棘,微卷的乌发散落下来,晃悠悠地,树叶下的碎光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她微微眯起眼睛,琥珀色的光掉在她的眸底,柔和的笑意一漾一漾。
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狗卷棘抬起手,默默地拉高了衣领,遮住脸颊,露出来的湿漉漉的狗狗眼下方,薄薄的皮肤上却已经染上了红晕。
……她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不仅是外表,她的身上好像总有种独特的吸引人的气质,看着别人的时候,她的眸子总是澄澈透明,干净纯洁,但是仔细看,里面又倒映着悠远的天空,让人看不透。
有时候她就像平静的云,晃晃悠悠,安定悠闲,有时候又像夏天的风,一不注意就会溜走,让人抓不住的感觉。
所以每当她出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忍不住放在她身上。只是她好像都不在意。
狗卷棘垂下眸子,拿出手机慢吞吞打字:
「我们去河边吧。」
终于交换了联系方式,今天好不容易约定好一起出去玩。
朝仓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好呀。”她双手背在背后,脚尖轻轻点着,身体晃晃悠悠地,走路也蹦蹦跳跳。
有好几次她的脚尖踩在草地上,纤细的身体一晃,眼看着就要摔倒,狗卷棘忍不住想伸出手扶着她,可是下一刻她却又轻巧地转了个圈,站稳了身体,蹦蹦哒哒地在树荫下跳转。
还回过头来对他歪着头嘻嘻一笑,笑容纯真甜美。
“……”狗卷棘感觉耳尖发烫,又想把自己埋进衣领里。
他想说小心点,但是看着她回头看他的眼神,清澈纯真,悠闲快乐,仿佛夏日树叶下的阳光一样透明。又感觉这样也好,他会一直注意着她不会让她受伤的。
狗卷喉咙一动,将想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继续装一个沉默的哑巴。
“狗卷前辈……”朝仓唯突然转过身来,对着他伸出手,“从现在开始,我是一个视觉障碍者。”
嗯?视觉障碍?
她说着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我们互相当对方的眼睛和嘴巴吧!”
啊?一个瞎子和一个哑巴?
可是她已经对他伸出了手。
狗卷棘拉高衣领,遮住了热热的脸颊和自己脸上不自觉冒出来的笑意,只是牵手的话,不要紧吧……
他有点犹豫,有点别扭,却飞快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狗卷棘的手比朝仓唯的大一点,他握过去,不敢抓住她的手指,只是虚握着她的手腕和掌根的地方,朝仓唯却反手握过来,抓住他的手掌心,两个人掌心相贴。
体温在两人的手心之中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