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学堂始开

“时候不多了,总要把想做的事做完。”

姚玉成拖着腐朽的身躯望着灯火起落的街市,大虞十数年的风跨越千里,轻柔地拂过他鬓边乱生的白发,同时也招惹得县令生出一点悲戚来。

他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姚玉成点了点头。

“为着我的事,总是连累你的。”

县令背手笑着,“说什么连累,你来之前,我只是按部就班的养民生息,难得机缘巧合你来这操劳,这是百姓的福气。我一把老骨头,就是背一个大逆不道藐视天子的罪名能如何?再说天子有没有闲心管我还不知道呢。”

两人走过长街,县令派人将祖孙俩妥当地送回家。

次日辰时。

学堂的牌匾在一片欢呼声中挂在正门上头。

经小吏核对过来学堂求学的学生名字工工整整地誊在一张藤纸上,捏在文德厚手中。

他念一个名字,门外挤成一堆的孩子中便出来一个,由身边亲属将签字画押过的保书交给孙长久,而后孩子便可以去找各自的老师。

诗书一门的老师同样来自流放犯人,此人才学曾经冠绝虞都,中正官对其评价甚高,只可惜做了几年官就扯进了太子谋逆案,流放到此。

曹恭直负责教术数,除了诗书外,他这一门报的人是最多的,此时这厮正拢着一群半大孩子,呲着大牙朝文德厚乐,文德厚一眼睛都懒得看他。

卫雅同边军中派来的一个小将教武艺,卫雅教拳,小将教箭,他俩连带要学武的孩子全都安排在后院,与前头分得很开。

西厢房里静悄悄地,隐隐飘出一股子药味儿,一贯懒怠的孟郎中手里拿着册医术,看得眼睛都快掉进去了。

好半晌,他才抬头看着自己跟前两个小豆丁,端出些为人师表的架势,煞有介事道:“徒儿们稍待,咱们这人还没来全呢,为师问你们,都认多少字啊?”

两个小豆丁睁着清澈愚蠢的眼睛,齐刷刷摇了摇头。

孟郎中:“!”

折腾了一整个上午,报了名的孩子才一个个登记造册完毕,跟到各自的老师身边,再由老师带着他们,一起站在前院的空地上,听县令大人随便叭叭几句场面话。

场面话说完,又任命姚文达管着学堂,由他抬出一块大木板来,一条条给老师和学生念规矩。

好容易这些流程都走完,老师们各自带着孩子回去,再讲讲在自个儿门下求学的规矩,孟郎中急急抓住脚底抹油的县令,直说这样不行,大字不认一个的小孩,更别提看医书,他教个鬼教。

“那你就先教认字嘛,办法总是有的,你在黎山行医治病这许多年,我是最信得着你。”县令一脸信任地拍了拍孟郎中的肩膀。

然而别人或许会被县令老头这一番话唬住,孟郎中却早已习惯,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只说必须再来一个教认字,字认得差不多他才带着学医,要不就不干了。

县令无法,只得答应。

文洵从文德厚那听说了这件事,巴巴的跑到县令跟前说要来,见他犹豫,还说教认字这事儿不大难,少给些银钱也不妨。

县令揶揄道:“教箭法的小将我是见过的,模样很是周正,功夫也不错,听说在军中可是许松亭的爱将。”

文洵眼巴巴地看着他,悲愤道:“洵粗通文墨,不敢于诗文一道误人正途,亦想尽绵薄之力,请于学堂设蒙学,以助人识字明理,此洵心愿,无关身外之物。”

“贤侄,这如何使得?”县令老头假惺惺道:“这不是占你便宜吗?说到底这事儿就是孟郎中想躲懒,你放心,回头我就说他,一定把这事安排明白。”

“孟郎中教授医术,恐怕顾不及没拜在他门下的学生,大人还是让我去吧,”文洵言辞恳切,一副忧心模样。

县令勉为其难应下,又说他不必另安排时间去学堂,只早上晚两个时辰来县里当值便罢。

待文洵走后,县令一张老脸顿时笑成了花,旁边的小吏也跟着笑;“还是老爷运筹帷幄,我等还为着突然多出的一项银钱发愁,老爷抬抬手就给解决了。”

县令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茶,得意道:“谁能算过你家老爷?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大乱将起,银钱都拨到了城防那边,我又何苦计算这点银子,文洵倒好说,他那妹妹可不是好惹的。”

想到那几日的大雨,县令悲从中来,连嘴里的茶都觉得淡了几分味道。

“这与二姑娘干系不大,她大约不会管。”

“嗯。”

“……您说,曹大人计算的城防所需银两,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县令瞥他一眼,晓得他在担心什么,只道:“曹恭直虽然不大牢靠,但人精明又拎得清,这事上不会做手脚的。”

当晚。

文家主院厢房。

“文洵你有病吧!”一声怒喝清清楚楚地传出。

之后又有几句争执,因着压了声音的缘故听不真切。

没多时,卫雅怒气冲冲地甩门离开。

文德厚和张氏在大屋也听到了那声喊,文德厚皱眉不悦,“才成亲没几日,阿雅怎可如此?”

张氏正安置被褥,闻言翻了个白眼,“你有病啊?”

文德厚嘶了一声,不悦地看她。

“儿子房里的事,你跟着操什么闲心?”张氏铺完了被子,“还有你是不是忘了,咱家现在戴罪之身,阿雅可是正经的将门之女,嫁给你儿子你就偷着乐去吧?怎么还想摆你公爹的威风?”

“我什么时候说要摆公爹的威风了?”文德厚一时间没找到合适话反驳,顿了一下才底气不那么足地说:“从来没有女子出去当人家先生的,还是个武先生,如今又吵成这样,我是怕两人之间出嫌隙。”

“做先生也是你儿子跟县里提的,你少跟着操闲心就没嫌隙。”屋里的事都干完,张氏也不管他,自顾自解衣睡觉。

文德厚讨了个没趣,也熄灯躺下。

另一头。

卫雅出门便往西小院去,说要在文澜这借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