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神影纤尘(四十五)

对于司炎来说,司羡就是上天的一个恩赐,是他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才得到的一个儿子。

因此司羡从小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心。

况且司炎有心把江山交付给这个儿子,是以在教养上跟他的其他儿子也十分不同。

司羡从小就宫内宫外到处耍,只要他想去的地方,他父王少有拦着的时候。

葛太后大概也是年纪大了,格外喜欢这个最小的孙儿,只是见了他翻墙爬树的,难免要说几回。

司炎却道:“他将来要自己做许多事情,拘着未必是好事。”

有了这话,葛太后也知道了他的心思,许多时候也不再多言了。

司炎在小儿子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让他学武,并且组了一支陪他玩耍的娃娃军。这娃娃军里都是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为首的小孩司炎赐了“童威将军”的称号,从此司羡去许多地方都带着这支娃娃军。

而桑桑没想到外甥像舅是这么像的:司羡性格像桑程、长相有六分像桑黔。

是以宫中时常能看到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带着一群滋哇乱叫的娃娃们翻山捣海的折腾。

司羡六岁那年,夜王的残部在宫中搞了件大事,他父王不慎中了毒,他母亲锦妃衣不解带地照顾了许久。

司炎醒来没多久就把除了大王子以外的其余四个儿子都叫进了宫,说是他要好好休息,所以这段时间由三王子司瑕和五王子司瑞主持朝政,七王子司玥负责继续追查与夜王有关之事,二王子司玦则需要准备准备去瀚海求药,而司羡的教养及生活也一应由三王子和五王子来管。

本来三王子和五王子看司羡也没多顺眼,可许是两方年龄差太多,司瑕和司瑞在司羡的水汪汪大眼睛的“攻击”下,根本就没办法冷脸。

尤其司羡不知跟谁学的,缠起人来简直就是一块儿成精的牛皮糖,缠到最后两位老哥哥的大腿都变成了他的“宝座”。

三王子司瑕的母妃贤妃是不在了,可五王子司瑞的母妃婉夫人可还活的好好的,她私下里也曾经撺掇自己儿子把这个小崽子弄死,没想到司瑞一听反应大的很,怒气冲冲地对她道今后再不许起这心思,后来都不再带司羡来她那临熹宫了。

气的婉夫人捶着扶手同身边的嬷嬷道:“我这个娘是为他好,他是缺儿子还是缺孙子,怎么还要护着这么个小崽子?!”

那嬷嬷只能道:“八王子毕竟还是个小娃娃,瑞儿心慈,不舍得也正常。”

有了这一折,五王子把司羡简直护得跟眼珠子一样。

而司瑕也是如此,他一看到司羡那双跟锦妃一模一样的眼睛,心里有一块儿立马就软塌了下去,除了亲亲抱抱,完全支棱不起来。

司瑕的大儿子司灏如今也有十八了,虽然刚成亲不过一年多,却也已经抱上了儿子。可有时进宫看到司羡在他父亲怀里跟个大肉虫一般蛄蛹的样子,他也不得不在心里赞一句:自己的爹不愧是在朝堂中浸淫了二十年,这演技——好!

司瑕和司瑞则是自己怀揣着“宝贝”,看谁都像贼,彼此都不相信对方是真心对这个八弟好。因此,俩人没少当面在司羡的教养问题上争吵。

不过若是司羡这个肉团子过来,俩人立马收声,默契十足。

因着三王子和五王子都住在自己在宫外的王子府,这俩人时不时地还会把司羡拐回自己府中。

三王子和五王子的孙子就比司羡小个几岁,但是辈分却是差了两层,所以谁都得让着他。

大的也让,小的也让,司羡在两个老哥哥府中简直如鱼得水,开心的不想回宫。

桑桑有时候看他手舞足蹈、无法无天的样子也是愁,忍不住对司炎道:“司瑕和司瑞一直以来也是沉稳持重,怎么羡羡如今越来越像个猴了?”

司炎听后差点喷了茶。

不过司羡在宫外最喜欢的地方却不是两个王子府,而是桑家。

司羡不愧是像舅的,跟桑程那叫一个投脾气,而桑程无法无天起来,出城去收药材都会带着司羡这个小猴。

而司羡也因着没少跟着跑来跑去,懂得许多事情。

桑杜氏也十分喜欢司羡。

她后来又生了两个男孩,依旧是没一个跟桑黔相像,她便也死了心,而司羡的出生可以说是弥补上了她这个遗憾。

桑杜氏的四个儿子从大到小分别叫桑令东、桑令北、桑令南和桑令西。其中,“南”和“西”本来是留给女孩子的,可桑杜氏也没生下个女孩,索性就给老三老四用了。

司羡一出生,桑家便定了桑令南做他的伴读,是以桑杜氏对司羡可以说像对亲儿子一般。

她嫁到桑家时从没想过,自己的儿子竟然有一天能跟王子王孙一块儿玩耍读书,每每想起来都如同做梦一般。

有了司羡这么个大宝贝,连像秦蓁这样的亲戚都把自家孩子送到桑家来教养,所以桑府里孩子成群,不得已还建了个小型的族学。

有了桑家族学里的学生做储备,司羡的娃娃军就更壮大了,“童威将军”公孙明御甚至还有了左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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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孩子们的岁数小归小,可这二十多号在宫里也算一支小小的私军了,不应该有。

可是如今宫里这个岁数这个辈分的只有司羡一个,没人跟他争、也没人占他地儿,便也没人提出异议。

后宫中那几个妃嫔倒是有时候会私下里说一说,比如婉夫人道:“咱们孩儿小时候,顶多就是两个伴读,没听说过谁有二十来号伴读的,这幸亏是在宫里,若是在普通人家,还不得把家吃穷了?!”

宜妃六十多了,膝下就一个大公主,也是快四十的人了,所以她对这个倒没意见。但她心知司羡受宠,少不得为自家闺女打算一番,故而会道:“小孩子家家玩乐,倒也无碍,只是这娃娃军里面怎么没有宗室子弟?这可是厚此薄彼。”

这话,生养了二公主的明妃也深以为然,有一回去泰安宫她便同王君说了这事儿。

司炎一听,倒是这个道理,于是便开了这个口子。

不过他丑话也跟众人说在了前面,宗室子弟进宫同八王子玩可以,但要听八王子的话,且娃娃军中的孩子都是庶人出身,不许宗室子弟以势压人。

宁国的宗室本就势微,对这些话也并无异议。

一晃六年过去,司羡也十二岁了。

这一年,葛太后去世,他难过了许久,开始考虑生老病死之事。

司炎头一个想到的是四舅桑程。

桑程这些年的药材生意越做越大,手底下不仅有好几个药铺,寻药找药的队伍也有好几支,连宫中的许多药材都是他来供的,是以司羡以为生老病死的事情,找他四舅问是再合适不过。

桑程如今大半时间都与药材为伍,出入不是在药铺,就是在去往药铺的路上,衣袍上都沾着淡淡的药香。

见司羡来药铺,他又是高兴又是奇怪——高兴的是他也有两个月没看到这个外甥了,是真的想;奇怪的是这孩子打小就嫌药铺里面味儿大,可今儿却直接来了这儿。

不过既然来了,桑程还是以司羡为重,跟药铺里的掌柜交代了一下,就带着他去了后院。

司羡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来这儿是想做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往日这不喜欢的药味如今闻了觉得格外安心,而身上带有药香气的四舅更是犹如定海神针一般。

两人落座,小厮很有眼色地给两人端上了热茶。

药铺里连茶水都是安神醒脑的药茶,看着那袅袅上升的水汽,闻着那独特的茶香,司羡不禁问桑程道:“我听外婆说,这药材的生意是舅舅一手打理起来的,可舅舅为什么会想开药铺,做药材生意呢?”

桑程听罢,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颇有感慨地道:“你知道你娘原先身子很不好吧?”

司羡点点头道:“听外公外婆说过。”

桑程回忆着往事道:“你娘和我虽然是龙凤胎,但自出生起就是一个健壮、一个病弱,你娘她就是病弱的那个,从小没少因为病痛吃苦受罪。我那时年少,虽恨不得以身代之,却不得其法。你知道的,原本咱们家只有点心铺和杂货铺,即便是后来你祖父又添了竹编的生意和瓷器陶器的生意,成了皇商,可他心里还是觉得读书好,让我每日做的就是去书院读书。”

“那读书不如做生意好吗?”司羡虽然已经懂得了许多事,可因为没有亲自做过,体会并不真切。

桑程笑着摇摇头:“读书有读书的难处,做生意有做生意的难处,不过啊,这做人就是件难事,想做好什么都不容易。”

“嗯,那后来呢?”司羡追问。

桑程便接着道:“咱家原先有个戚大夫,是城里的名医,你外公外婆将他招揽到咱们府中,隔三差五地给你母亲诊治。他的医术确实不错,你母亲也就慢慢地好起来了,那时,我就想早先学医就好了。”

“那舅舅你后来学了么?我看你也不会治病啊。”司羡对他舅舅的本事门清。

桑程像赶苍蝇那样挥挥手,示意他听自己说,司羡只好道:“舅舅,你说你说。”

桑程不由翻了个白眼,清了清嗓子才接着道:“你母亲虽然外面看着是好了,可是戚大夫说她这辈子不能劳累、不能动怒,需要好好养着,才能有和普通人一样的寿数。本来呢,你外公和外婆是想给你母亲招个上门女婿的,可是你母亲她太出挑,偶然一次在悦神节上扮了回花神,就被太后娘娘看上了。”

听到这儿,司羡诧异道:“舅舅,你说的可是我祖母?”他怎么听羽衣姑姑说当时看上母亲的另有其人呢?

桑程不知道宫里头的人是怎么跟他说的,于是又摆摆手道:“反正后来你母亲就被召入宫里了。她自小在家里有我们护着,吃啊睡啊都是紧着她舒服来,可进了宫哪有家里舒服,所以她一回来就是病病歪歪的。我那时候看她这样心里难受,况且我读书又一般,所以就自作主张找戚大夫学医了。”

司羡不禁又插话道:“后来舅舅就发现了自己不适合学医,索性去做采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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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程哼一声,道:“算是吧,宫里好大夫有的是,但珍稀的药材却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所以我就一心一意地做这药材生意了。不过,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这话像是当头给了司羡一棒,听了后神情瞬间便黯淡了下来,喃喃道:“我就是祖母去世了,难受……”

看他像个霜打的茄子一般,桑程这心里也难受,于是安慰他道:“太后她老人家今年的寿数是八十四,也算高寿了,毕竟人有生老病死,无论你有多少钱、是多尊贵的人,都逃不过,你也别太难过了。”

“舅舅,你听说过瀚海神宫吗?”司羡忽然问道。

桑程会意道:“你是说那个传说中住着仙人的神宫?”

司羡立刻点头。

桑程道:“听过一些,传说那里是生着许多奇花异草,可惜离咱们太远了,不然我也得让手底下的这些人去探一探。”

“那舅舅就没有拿到过从那里来的东西吗?”司羡觉得他舅舅的生意也不算小的。

桑程好笑道:“这举国上下,若说谁会有好东西,自然是君上,所以这些事儿啊你还是得问你父王。再说了,你父王那么宠你,难道还能跟你隐瞒什么?”

司羡点点头道:“那倒也是。”

“好了,你们今天可不是休沐吧,是不是跟令南偷偷跑出来的?”桑程心里可是计较着他的学业呢。

司羡不在意道:“左右就是那些东西,看两眼也就记住了,不上也罢。”

桑程看着他长出一口气道:“我的小殿下,你虽然聪明,可也要为你的人做表率的,怎么能那么随心所欲呢,赶快回去吧。”

“怎么连舅舅如今也迂腐起来。”司羡不开心地嘟嘴。

他眉眼灵动,一嘟嘴那委屈劲儿别提了,能让人心都化了水。桑程见了赶紧道:“你可不兴装可怜的啊,我可不是你那几个哥哥,一撒娇一耍赖都依你。”

说到这个司羡可不干了,“他们哪里都依我啦?每天又让我干这又让我学那的,文的要学,武的也要学。”

桑程摸他头道:“没想到帝王家也盼着孩子成材啊。”

司羡撇撇嘴。

其实,他也就是跟为数不多的几个长辈才这个样子,而在他的娃娃军面前则威仪的不得了。便是桑桑有时看着他着一袭暗色华服都会恍惚——没想到三哥桑黔严肃起来是这个样子。

不过司羡在外都是浅色衣袍,看起来就是哪个公侯之家的小公子罢了。

他越长大,容貌就越出挑,有一日秦蓁跟着桑杜氏进宫来,见了桑桑直接说了自家小女儿想嫁与司羡。

桑桑诧异道:“怎么忽然提起了这事儿?你知道的,羡羡的婚事我是做不得主的。”

她早看出来司炎的想法,而且就三王子和五王子这两个老哥哥,也不可能让她儿子去娶个普通家世的姑娘。

秦蓁叹口气道:“娘娘说的,奴又如何不知呢?八王子是什么样的品貌,我家绫儿如何能够高攀?可、可她已经在家里哭了两个月了,奴这做娘的心疼,这才贸贸然地来问娘娘。若是不行,奴就打算直接送她回老家了,这眼不见也许就心净了。”

桑桑本打算一口回绝的,可想到姜绫的样貌和活泼的性格,她就不自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绫儿怎么突然对羡羡就有了心思?”

“哎呦,奴的娘娘呦,八王子那样的容貌、那样的手段,哪个小女儿能不喜欢啊。绫儿是听说了祁阳侯有意把家里的两个姑娘送到宫中来给八王子做侧妃给气哭的。她觉着论亲戚,她可比那两个姑娘近;论长相,她也比那两个姑娘好看,一开始是恼的哭,后来想到八王子,就成了天天哭。”秦蓁也是一脸的无奈。

桑桑叹一声道:“绫儿她是个好孩子,可即便她不知道,表姐你还能不知道吗,羡羡的正妃……必然出自高门。”

她以为这样说,秦蓁便能打消念头了,没想到对方却道:“娘娘诶,便是您不说奴又如何不知?原本就没肖想什么正妃之位,就是绫儿自己,说的也是陪在八王子身边就好了,什么正妃侧妃的……”

桑桑确实没想到自己这表外甥女所求如此之低,一时也说不出旁的,只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不过八王子现在岁数还小,等再过两年,我会问一问他的。”

这时司羡不过十四,提立妃的事她觉得还太早。

桑杜氏是个促狭的,刚才在一旁没敢搭话,这会儿见两人说的差不多了,不禁打趣道:“可怜了奴家的令南,被八王子衬得跟个黑煞星一般,估计也没有女娘喜欢他。”

桑令南于武学一道颇有天赋,因为每日练武,晒得一张面皮黑黢黢的。

秦蓁听了也不由笑:“这说外甥像舅,一点儿没错,八王子眼睛和嘴巴最像娘娘和三表哥。”

桑杜氏听了又是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