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摊位和其他摊位不同。
其他摊位的货物虽然没有分类，但总归只主打几类，但这个摊位，竟然什么类型都有，文化旧物、老式钟表、老式钢琴、老式家具、旧衣物、旧锅碗瓢盆、旧家电……
可谓应有尽有，秦立都怀疑他将某个老屋的东西都搬来了。
不过，这个摊位之所以引起了他的注意，是因为摊位上摆放着一些明显是华夏风的古瓷器，但从造型上来看，宋金时期的，以及元明清时期都有。
虽然一眼望去，都是典型的民窑作品，只是，其中一件瓷枕格外引他注意。
这件瓷枕是典型的磁州窑风格，且使用了珍珠地划花工艺，通体施白釉，但明显保存不当，釉色显得不够亮，且旧气很浓，白釉已经略微发黄。
而在枕面中间，刻有“家国永安”四字，左侧刻有“熙宁四年六月十三日画”十个字，右侧刻有“元本治底赵家枕永记”九个字。
而在瓷枕四周，各有四副划花工艺的植物花纹。
从整体来看，绝对称不上工艺精湛，很明显的民窑作品，但古代带纪年款的瓷器极少，因此价值极其昂贵。
就如大英博物馆的那款标有‘至顺十七年’的寺庙青花瓷，明明仅是一件普通民窑瓷，但就因为是个纪年款，且上面有表达还愿的内容，拥有无法比拟的历史价值，便成了举世闻名的一级文物，堪称国宝！
这款瓷枕虽然没有记录什么内容，但也不简单。
“赵家枕永记”是它的牌子或者说商标。
熙宁则是神宗赵顼的年号，他在位期间，国家积贫积弱，内忧外患。陶工将“家国永安”刻在枕上，表达出希望国泰民安的美好愿望。
熙宁四年，就是1071年，正是王安石变法开始的时期。也就是说，画这件瓷器距今正好952年整。彼时彼刻，王安石正在变法图强，此时此刻，我们在享受改革开放带来的好处，一念至此，怎能不令人缅怀古情？
更重要的是。
至今为止，国内没有一款磁州窑的纪年款瓷器，全世界范围内唯有英国博物馆有一款，且同样是‘家国永安’枕，同样是熙宁四年造，同样是赵家枕的款，唯一不同的是，上面绘制的时间不同！
英国博物馆的那款瓷枕，是熙宁四年三月十九日造的，而眼前的这款瓷枕是六月十三日造的，仅间隔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至于“家国永安”瓷枕的产地，学术界过去一直将其笼统地归入磁州窑系，但随着古陶瓷学者叶喆民先生在鲁山窑遗址发现刻有“元本赵家”的瓷片，已然断定了其窑口，正是出自磁州窑系的八大名窑之一，鲁山窑！
“如果这款瓷枕是真品，其价值至少上亿！”
秦立心底一阵眼热，但他没有贸然上前问价，因为这个摊位上的摊主不一般，别的摊主都是典型的商人打扮，或者底层百姓打扮，但此摊主不一样。
他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身上的穿着虽然老旧，但熨烫的笔直，看不到丝毫的褶皱，身上自有一股傲然气质，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法国的底层老百姓。
秦立猜测，此人怕是个落魄贵族后裔！
毫无疑问，这样的人哪怕如今落魄了，但见识远超寻常百姓，如果他贸然上前问价，很容易打草惊蛇，让此人认识到‘家国永安’瓷枕的不同寻常之处。
因为这几年的欧洲华夏古瓷流量很大，热度很高，但凡旧货市场上的摊主见到是来自华夏的买家，都会下意识报高价，要么就不卖了自己送拍卖会。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秦立当即拉着艾迪安朝一旁不远处售卖外销瓷的摊位走去，在摊位边上，其掏出一沓欧元放到艾迪安手中。
“艾迪安，现在考验你演技的时刻到了。”
秦立小声对艾迪安说道：“右后方向，大概有十米距离……不要回头，你听我说就好，那个看起来很像是落魄贵族的摊主，他的摊位上有一些华夏古瓷售卖，其中一件瓷枕上面刻有有很多中文，你的目标就是它。不过，你过去之后，多问几件瓷器，最后再问那件瓷枕，然后跟他砍价，以最低的价格拿下来。明白了吗？”
“明白了。”
艾迪安虽然是个黑人，但很聪明，从他懂得好几个国家的语言就可以看得出来，得到秦立的授意后，立马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在各个摊位上东瞅瞅西瞅瞅，还时不时问价，但最终一件也没买，带着一脸可惜的模样，走到了那个摊位前。
“嗨！伙计！你的东西看起来不错啊！”艾迪安很是自来熟的打招呼。
摊主正坐在木制老椅子上看报，听到他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眼见是个黑人，也不搭茬，再次低下头看自己的报纸。
艾迪安顿时大怒：“你是在歧视我吗！”
种族歧视这个话题在国外绝对是最热的话题，也是最容易被人扣帽子的话题，但凡有谁被冠上种族歧视的帽子，社会舆论都能将那人骂死，哪怕是最不要脸西方政客，哪怕心里再如何歧视黑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
眼见艾迪安将话题往种族歧视方向引，摊主眉眼顿时一阵跳，他可不敢被人扣上歧视黑人的帽子，不然自己在这个国度会被那些圣母活活骂死！
“奥！我亲爱的兄弟，你绝对误会我了，我只是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尤其在看到你之后，我对上帝深深表示怀疑，他是否真的公正？”
摊主站起身来，一脸’嫉妒‘的盯着艾迪安那足足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撒谎张口就来：“为何上帝会赏赐给你们黑色人种最为强健的体魄，这对我们白人来说，绝对不公平！我做梦都想要你这般如此强健的身躯！”
艾迪安却不为所动，一脸怒容道：“这种谎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背地里骂我们是黑鬼，说我们黑人是这世上最为愚蠢的人类，这就是你们白人对我们黑人的评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想理睬我，不过是认为我没钱罢了。我告诉你，我有钱！”
他拍拍自己鼓囊囊的衣兜，一把抓起秦立看中的那款‘家国永安’瓷，“说吧，你想要多少，等交易完毕，我一定会将你的丑恶嘴脸公之于众！”
摊主面皮顿时一阵抖，生怕他真的给自己扣上种族歧视的帽子，忙道：“我亲爱的兄弟，你真的误会我了，我绝对没有歧视你的意思，我只是反应迟钝了些。我为我的反应迟钝向你道歉，这款来自古老东方的瓷器，我愿意将它作为礼物当做我的道歉礼，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说着，右手抚胸，深躬一礼。
道歉的态度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具体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艾迪安却不再跟他纠缠，冷冷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最好不要再有下一次，不然我跟你没完！”
说完，拿着那款‘家国永安’瓷枕，大摇大摆的朝秦立走去。
十米外，秦立都看懵了，这特么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