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司长在科技教育司一直负责考核事宜,这俩辅考人员这些年也一直在辅助他考核,因此,二人撅什么屁股拉什么屎,太一清二楚了。
一看到二人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俩人绝对没憋好屁,肯定是找到那种疑难杂症来对付秦立了。
这种情况,他以前就遇到过,最终以应考人给了三人一定的好处,才得以顺利过关,成功拿到荣誉名额。
李副司长看了眼走在自己旁边的,一脸不以为意的秦立,心说虽然这孩子不通人情世故,但为了汪副局长的面子,自己在必要的时候得向他伸出援助之手,至于他能不能通过考核,就看他上道不上道了。
心念间,李副司长带着秦立,跟随其中一个辅考人员,走到了展示区东北角的一个展台处。
展台玻璃方框内,放置的是一款圆形瓷盒,标牌上有备注:乾隆款洋彩胭脂紫地描金万字香莲玺印盒。
所谓“洋彩”,就是摹仿西洋绘画技法描绘的珐琅彩瓷。
康熙年间,清宫中造办处设立“珐琅作”专门烧制珐琅器。清宫珐琅彩瓷分两类,一是瓷胎画珐琅,也就是目前拍卖市场上所称的珐琅彩瓷器;另外一种则是瓷胎洋彩。
与珐琅彩瓷器相比,洋彩瓷器是在绘制工艺上以五彩、粉彩和料彩相混合装饰,力求达到西洋装饰风格的一种色彩组合。两者之的制作地点、绘法、纹饰、题词、印章、款式等也都有所不同。
而洋彩瓷又被业内称为彩瓷之冠,是千年陶瓷史的巅峰绝艺,在乾隆时期发展最为迅猛。
标牌下方,还有此圆盒的估价:三百万——五百万。
单看这估价,就可以判断的出来,拍卖行认为这款瓷质圆盒乃是御制品。
却见此盒尺寸颇丰,直径长达21厘米,呈扁圆形,子母口,圈足。通体以胭脂紫釉打底,其上以洋彩绘饰纹样。
盒心绘莲托万字纹,周围环饰缠枝西番莲纹及宝瓶纹,二者间隔而饰,秩序井然。
底部满施松石绿釉,矾红彩书“大清乾隆年制”篆书款。
“嚯!这绘工,绝了!”
秦立打眼一瞧,典型的乾隆御窑风格,尽显富丽华美之态,当即忍不住赞叹。
他都不用金手指检测,就可以确定此盒乃是御窑作品。
因为不论是珐琅彩瓷还是洋彩瓷,造价极高,在当时仅限宫廷所用。
另外,其实从盒子的名字上就可以分辨的出来。
所谓玺印盒,即放置玉玺或者皇家印章的盒子。
皇帝用的盒子,自然属于御制品。
秦立望向两个辅考人员,问道:“题目是什么?”
其中一人笑道:“很简单,年份,窑口。”
“这个还用问吗?”
秦立闻言愣了一下,“这不都写着……恩?”
话未说完,他突然顿住了声音。
如果题目真这么简单,对方的脑子岂不是有问题?就算放水也不至于问出如此简单的问题来吧?
他不由再度打量那款玺印盒。
“釉色纯净均匀,釉质细腻紧实,胎质与釉质的结合很致密,绘工精细无暇,不论从哪看都是乾隆风格,就连款也是典型的乾隆款……”
“没错啊,就是乾隆御……咦!不对!这个青花的发色有点不对劲!”
秦立细细观察玺印盒上绘制的缠枝西番莲纹,这缠枝西番莲纹基本以黄绿蓝白粉五种颜色构成。
这个蓝色即青花色。
“乾隆年间,青花釉料用的是国产浙料,虽然在乾隆时期的发色变化很大,但整体而言,青花发色一直偏鲜亮明丽。但这个青花发色,基调虽然也是明丽,但不够鲜亮,有点偏灰暗……”
“这种青花发色,有点近似嘉庆时期的青花发色,但比嘉庆时期的色调要明亮一点……”
“清代自雍正时期起,一直到光绪年间,青花釉料使用的都是浙料,但青花发色却不尽相同。原因是胎土不同……”
秦立仔细回想自己看到过的所有有关清代瓷器的知识,脸上突然露出了恍然之色,心说想不到这个题目里竟然暗存陷阱,要不是凑巧看到过这方面的内容,还真中招了。
他笑着对两个辅考人员说道:“两位前辈,你们且听好,我的答案是,此款玺印盒乃是嘉庆御窑,不知可对?”
结果他刚说完,李副司长就忙不失迭道:“为何是嘉庆,而不是乾隆?此款玺印盒不论是从风格上来看,还是烧造工艺上来看,都是典型的乾隆风格,嘉庆时期的风格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他还以为秦立说错了,出声提醒道:“小秦,你刚才观赏了不少瓷器,眼睛难免有所疲惫,要不你稍微休息会儿,等会儿再看?咱们的考核时间不定,不用这么着急给出答案……”
只是还不等他说完,秦立就一脸笃定道:“李副司长,此款玺印盒确实是嘉庆御窑,绝非乾隆造。”
李副司长愣住,“为何?”
虽然他不是专业研究瓷器的技术人员,但到底出自文物学院,一般的知识还是知道的。
他无论怎么看,此款玺印盒也是乾隆造,跟嘉庆造丝毫无关。
秦立笑着解释:“嘉庆元年(1796年)正月初一,在位六十年的乾隆皇帝宣布归政于皇太子,嘉庆朝由此开始。但嘉庆元年至嘉庆四年,乾隆皇帝作为太上皇仍掌握着最高决策权,嘉庆皇帝并不能独断朝纲,一切唯有遵循前朝规制施政。御窑烧造一事同样如此。
据内务府嘉庆三年《造办处各作成做活计清档》载,嘉庆三年发往景德镇烧造的官窑瓷器,尚须要求“一半乾隆款,一半嘉庆款”。
如此独特的烧造现象是明清御窑绝无仅有之事,也恰好说明嘉庆御瓷与乾隆官窑渊源密切,断不可截然区分。彼时工匠秉承前朝之造器精神,技术物料相同,其品质无异于乾隆后期,是为嘉庆官窑水平之最佳时期。
此款玺印盒正是烧制于此时。若不是乾隆年间,浮梁高岭土已经严重缺乏,到嘉庆年间,不得不从星子县开采高岭土,二者之间,并无差别。”
他指着玺印盒上的花纹说道:“而我之所以说它是嘉庆造,而非乾隆造,破绽就在此处。
虽然星子县高岭土和浮梁高岭土都是高岭土,但因氧化铝含量不同,因此青花所呈现出来的色调也有所不同。
采用浮梁高岭土的瓷器,青花发色鲜亮明丽。
采用星子县高岭土的瓷器,青花灰暗,且发色不稳定。
而此款玺印盒所采用的高岭土,乃是星子县高岭土和浮梁高岭土的混合体,因此青花发色既有乾隆时期的明丽,也有嘉庆时期的灰暗特点。所以……”
秦立笃定道:“此款玺印盒只能是嘉庆三年烧制的那一批御制瓷器之一!”
“真的假的?”
李副司长有点懵,他不了解秦立所说是否真有其事儿,所以有些不敢相信,下意识的望向了那两名辅考人员。
他想通过这二人来判断秦立的答案是否正确。
只是,他只看了二人一眼,心里就彻底明白了,秦立的答案是正确的。
却见,两名辅考人员呆若木鸡,嘴巴张大,满脸惊愕,目光中充满了震惊之意!
“怎么可能!”
“他才多大年纪?怎么竟然连如此偏门的知识点都知道?”
“如此年纪,就懂得如此深厚的专业知识……他真是江城文物保护专修学院的学生?假的吧……”
两个人头皮都麻了,内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