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你有点莽啊。”
秦立呆了呆，对这李姓研究员的直接给震惊了，但看到对方的岁数跟自己差不多，带着厚厚的近视眼镜，身上还带有浓浓的书卷味，估计是个刚毕业的研究生，心里也就理解了。
正是最自信的年纪，且没经过社会的历练，说话直接不要太正常。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李姓研究员皱着眉头道：“金副局长大概说过你的情况，研究古瓷没多长时间，现在是江城文物保护专修学院的一名学生。
你们的学校我听说过，怎么说呢，嗯，就是培养技工的地方。
你们学校毕业出来的学生，基本没有研究项目，只是在各个博物馆或文物局负责打杂。
所以，我对你的专业是不信任的，没必要进行交流。两个层次的人，也交流不到一起。”
他这话没毛病，江城文物保护专修学院出来的学生，确实到了哪里都做不了顶梁柱，只是打杂的存在。
只不过，秦立跟其他学生不太一样。
秦立笑道：“那我向你请教几个问题总该可以吧？”
金老一看他脸上笑容，嘴巴有点歪，心里很清楚，他没在憋好屁，但什么都没说，笑呵呵的在一旁看戏。
刘副馆长也没任何表示，只是乐呵呵的看着二人交流。
另一个研究员则一脸懵，他是研究青铜器的，不懂瓷器，根本插不上嘴，只好在一旁默默的观望着。
“这个可以。”
李姓研究员很是认真的点头，“虽然我不擅长教人，但专业理论还是懂的，给你指点一下不算什么困难的事儿。”
“那就多谢了。”
秦立乐呵呵的将瓷尊摆好，朝李姓研究员拱手一礼，笑问：“李兄可知这款青花出在雍正何时？”
李姓研究员道：“看青花呈色，理应是雍正晚期。”
秦立又问：“敢问李兄，雍正晚期的青花发色特点是什么？”
李姓研究员回道：“深沉、稳定。”
秦立又问：“敢问李兄，雍正时期，绘图以何为主？”
李姓研究员道：“雍正时期因为是承袭了康熙盛世，所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为了稳定国家，安定朝臣所以盛行赏赐之风，这时期出现了大量的赏瓶，图案内容多象征清洁、廉政，通常使用花卉内容比较多，牡丹、莲花、海棠、缠枝勾莲等纹饰。”
这些都是瓷器史中的记载，对方答的没毛病。
秦立点了点头，又问：“敢问李兄，雍正死时多少岁？”
李姓研究员愣了愣，心说这个好像跟瓷器无关吧？但想了想，不太确定道：“是58岁还是59岁来着，是初中历史课本的东西，时间太远了，我记得不太清了。”
秦立笑道：“那李兄应该知道人一般何时才过寿吧？”
李姓研究员道：“不都六十岁才过寿吗？不是，你问的这问题……跟瓷器没有关系吧？”
“怎么没有关系？”
秦立笑道：“雍正58岁而亡，未到过寿之时，却有过寿之瓷。但雍正偏偏以清正廉洁为名，即使生日都不让大臣给他过……李兄觉得是否符合逻辑？”
李姓研究员想了想，确实有些不太符合逻辑，但很快就道：“但瓷器史上有记载，雍正时期生产过青花四仙纳福尊。”
秦立问：“具体何时生产？”
李姓研究员摇头：“这个瓷器史并未记载。”
“那我换个问法。”
秦立笑问：“李兄应该对‘安窑’有所了解吧？”
李姓研究道：“康熙晚期，以安尚义为督造官的窑口，主要为康熙烧制御瓷。”
“没错。”
秦立点头，又问：“那康熙死于哪一年？”
李姓研究员又一次愣住，“这问题跟瓷器有关吗？”
秦立笑道：“有啊。”
李兴研究员狐疑道：“有什么关系？”
秦立笑道：“你先回答。”
李兴研究员使劲想了想，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初中课本上的东西，距离现在太远了，我记不起来了。”
秦立道：“那我来告诉你，康熙于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戌时，也就是1722年，享年69岁，在燕京城西畅春园去世。”
李姓研究员困惑道：“这和瓷器有什么关系？”
秦立很是诧异道：“康熙马上就要过70大寿了，身为御窑的安窑，难道就不为其准备贺寿之瓷？”
“你是说这款‘青花四仙纳福尊’是安窑给康熙准备的寿礼？”
李姓研究员愣了一下，但想了想，表情有点困惑：“康熙时期，青花瓷确实喜欢绘制各种神仙贺寿图，从这一点上莱索倒是符合康熙款，但，‘尊’这种形制不适合用来做寿礼。因此，它绝不是康熙年间的，另外这款瓷尊的青花发色也不是康熙年间的青花发色。”
“它确实不是康熙年间的产物，因为这款瓷尊造出来的时候，康熙已经死了，在位的是雍正。”
秦立笑呵呵说道：“御瓷制作时间很长，光各种材料准备就需要几年时间。康熙六十一年，安窑本来准备给康熙烧制七十寿瓷，奈何康熙突然驾崩，雍正临位，而此时距离雍正元年的万寿节已然时日无多，安窑若要重新构思御瓷已然来之不及，不得不用本该给康熙烧制寿瓷的图纸和青料，更改了瓷器形制，为雍正烧制了万寿贺瓷。这便是‘青花四仙纳福尊’的由来。”
李姓研究员皱眉，“哪里的记载？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的多了，学海无涯不知道吗？”
秦立怼他一句，随之乐呵呵道：“清有五大御窑，郎窑、臧窑、年窑、唐窑、安窑，你承不承认青花四仙纳福瓷尊是安窑产物？”
李姓研究员仔细想了想几大御窑的特点，点头道：“雍正期间只历经安窑和年窑，年窑督造官是年希尧，他主要开发了珐琅彩，从这款瓷尊的绘图上来看，安窑确实更有可能。”
“那么问题来了。”
秦立笑道：“安窑本来准备给康熙烧制寿瓷，备的青花料是康熙年间的明珠料，这种青料明净青翠，即使到了康熙后期的青花瓷呈色由浓艳深翠趋于淡雅，但明珠料的特点还是有保存的，颜色明艳，跟雍正的青花发色深沉稳定，完全不同。因为，雍正期间用的青花料是浙料。原因是明珠料在康熙期间已用完……”
“你说的不对！”
李姓研究员不等他说完，就摇头道：“就算明珠料在康熙时期已用完，但安窑的烧制技术还在，安窑完全可以利用浙料继续为雍正烧制御瓷。”
“但安窑仅为雍正烧制了三年御瓷。”
秦立笑呵呵说道：“雍正三年，有亲王怀疑安窑贪墨朝廷之财，开始着手调查，雍正四年，年希尧受命在皖西景德镇创办御窑，任督造官，也就是说，安窑在雍正登基四年后，就退出了历史舞台。也就是雍正初期。而在雍正期间，青花呈色也并非直接达至深沉稳定，而是逐步完善出来的。我想，这一点，李兄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李姓研究员脸色顿变，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秦立不理他，继续说道：“雍正期间，因为青花料采用的是浙料，初期青花发色以淡雅为主，但发色不稳，有晕散效果。
到了中期，雍正喜仿前朝古瓷。仿成化瓷的时候青花发色非常浅淡，青花发色青灰色。雍正仿宣德瓷的时候，为了仿造苏麻离青的效果，采用重笔点染，青花发色会有晕散的效果。
直到晚期，仿嘉靖青花瓷器的时候青花才开始稳定，趋于颜色深沉。
李兄，这些我没说错吧？”
“没说错……”
李姓研究员艰难的回应一声，额头上已经渐冒细微冷汗。
秦立仍不理他，乐呵呵说道：“那么问题又来了。即使这款四仙纳福尊是安窑在雍正初期烧制的产物，但为何偏偏出现了雍正晚期的青花发色？这不符合逻辑啊……”
李姓研究员额头上冒的冷汗更多了。
秦立还是不理他，又道：“另外，安窑的款识，大清的‘清’字，‘月’字里面是一‘竖’一‘斜撇’，并非是两‘横’，而这款瓷尊的‘月’字里，却是两横……显然，它不是康熙的，也不是雍正的……”
他歪嘴一乐，字字道：“它只是一件仿品！”
轰隆！
‘仿品’二字就如炸弹一般轰入了李姓研究员的心田，脸唰的一下子就白了，再不复先前镇定模样，额头上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