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余年跑出去找草药时,云书来已经跟他吹嘘了半天这位女医生的医术多么高明,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并且大道至简,使用的都是一些很普通很常见的草药,保管余年自己听见也不知道说的谁。
云书来倒是好意,生怕别人看到余年治病治得太简单,先铺垫铺垫,但阿尔瓦罗根本就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只希望他们带来的那位贵族千万别死。
要是这人死在这大兴的荒岛上,那他们也不用回去,一辈子玩荒岛求生就得了。
他握紧手,看着余年俯身仔细查看病人,心里已经信了她是医生。
那么可怕的伤口,那么难闻的气味,即使是贵族男性也经受不住,然而看这女医生面不改色,果然是见过世面的样子。
余年也并非毫无所觉,她只是提前将香草塞进鼻孔里罢了。
她盯着草堆上的人,只见这人肩膀处的衣服被撕开,露出肩胸连接处,也就是被箭射中的地方,箭头倒是挖了出来,但那里已经变成青黑,还在往外流脓。
伤者面色惨白,颧骨上又浮现一片潮红,嘴唇干裂出一道道血口,不住呻吟。
“先给他一点水。”余年吩咐道,旁边的人便从山洞里那只破木桶里用木碟卷舀出些清水来,递到她手里。
余年一看就皱了眉头,她吩咐那些人把破木桶抬出去洗刷,再拿些流动的清水来。
一来一去,余年不动声色地将木碟里的水换成灵泉,果然,灵泉水喝下去,若奥的呻吟声变得小多了,痛苦之色也大大减轻。
余年再叫几个人按住他,先用干净些的棉布擦掉脓液和腐肉,再敷上事先做好的灵草药糊糊。
若奥无意识地叹了口气,身体很明显地放松下来,面上潮红褪去,皮肤现出一种正常的颜色。
看到他好转,阿尔瓦罗高兴得几乎要跳起舞来,还是云书来按住他,他才充满感激地跑过去,向余年不住地道谢。
余年接受了他的感谢,再提出一个问题:“你们到荒岛后,是不是曾经遇见过大兴人?”
她问出这句话,还是由云书来翻译给佛郎机人们听。
云书来话刚问完,霎那间,余年感到所有佛郎机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边。
阿尔瓦罗支支吾吾道:“昨、昨天,有一群人要闯进洞,我们发生了一点争执……”
他以为老水手那伙人是和余年一起的,拼命地解释,还指天发誓,自己不是故意放枪,是他们先扑过来,要偿命就拿他自己的命,和别人没有关系。
余年心道,她是想问这个洞是不是原先有宁安侯的人,才不在乎老水手他们!
那些人想拿她祭龙神,难道她闲得慌,要为他们报仇吗?
她摆了摆手道:“我不是……算了,我需要你们的舢板,带我去看看。”
洞里只有阿尔瓦罗他们,可能,宁安侯的据点并非在这个洞里,或者,也不只是一个岛上有榴莲树,眼下先回琼州去要紧。
阿尔瓦罗二话没说,充满感激地带着余年去他们停靠小舢板的地方,一路上溢美之词没完没了。
云书来翻译烦了,干脆不翻,等他叽里咕噜说完,说句,余姑娘,他夸你,再说两句自己对余年的吹捧,仗着其他人没懂佛郎机人的话,大肆夹杂私货,哪怕被拾来冷嘲热讽也在所不惜。
眼看回琼州的希望就在眼前,余年心也跳得快了些,忽听得阿尔瓦罗大叫了一声。
“死人!”
这句她听得懂,也看到了!
不知怎么,在脚踩出来的小径四周,躺倒着好些人,一些喉咙被割破,另一些脖颈上则是有明显的紫色指痕,是被掐死的。
余年再仔细看了眼,竟发现那些都是老水手那边的人。
他们小心地往前走,一直到海边,阿尔瓦罗又是大叫一声,只见碧海蓝天,好一派风景。
可是舢板呢,毫无踪影!
死人从小径一直铺到了海边,有几个人还半躺在海水中,手指往前伸着,似乎在盼望什么。
“老水手他们大概发现了舢板,想要靠它回去琼州。”
云书来皱着眉,这也太疯狂了。
拾来难得地同意了他的看法,他知道余年有神力,可以驾驭海中生物拉着舢板前行,还有珠珠保护,运气好的话,他们一家能用舢板渡海。
可是普通人只凭一艘小小的舢板,如何能越过宽阔的一片海?
只怕不用多远,老水手便要翻船了。
余年摇摇头,看来,他们还要在岛上多待些时日。
山洞尽管能遮风避雨,但对于病人来说,空气不流通没什么好处,在余年的劝说下,佛郎机人们砍了树,搭起窝棚,将好转不少的若奥挪到了外面来。
这些佛郎机人感激余年的帮助,将自己在岛上搜刮到的厨具、食物,都交了出来,情愿听从大兴人的指派,一块吃大锅饭。
为了表示欢迎,余年则是做了一个大大的烤面团,虽没酵母,但面粉在火焰炙烤下,有了焦黄的边底和洁白柔韧的内里,足可以聊慰饥肠。
新得的两口小锅,一口煮上了琼州人喜欢的鱼汤,海鲈鱼在石板上略煎,放进锅子里咕嘟咕嘟,从岛上寻来不少野生香料,大把野葱打成扣和沙姜一起放进去,煮到鱼汤浓白稠润,打一碗出来,鱼汤进了口落了胃,无比熨帖。
另一口则是用来熬果酱。
山林中采来熟透的浆果,加入适当的龙眼汁和足够分量的糖,煮成甜美浓稠的果酱,用薄薄的木片敷在简陋版面包片上,吃起来可以与最上等的果酱媲美。
这些佛朗机人在他们原来的国家都是富裕商人,当然吃得起白面包,但经历了海上的漂泊和心惊胆战的荒岛求生后,再次吃到并不正宗的果酱三明治,吃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嗯,实际上他们的眼泪的确掉下来了。
阿尔瓦罗向着天空半跪下,高高举起手里的食物,再握在胸前,嘀哩咕噜地说个没完。
余年好奇地在一边看着,佛郎机语她实在不擅长,能听出来的都是些你呀我呀之类的。
“他说这是海洋之神赐福于他,谢天谢地谢谢空气。”
余昇一张稚嫩小脸摆出老成的神情:“我看他别的都不用谢,谢谢娘亲就好了嘛。”
“喔,原来如此……小昇你学会他们的话了?”余年颇感惊异地问。
余昇点了点头:“多听听就会了,老云叔也教了我一点。”
老云叔走过来,面色很是严肃:“若奥醒过来了,他说,岛上有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