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看他没有敌意,松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面带微笑地回应:“你好。”
说完这一句,她有点发愁。
接下来是不是该按照课本上教的流程,你好吗,我很好,谢谢,你呢,我也很好,谢谢。
还好有云书来,他一边和阿尔瓦罗交谈,一边小声快速地翻译给余年听。
这些佛郎机人的确是曾经去过琼州港口的商人,大兴律例规定,非有允准,外国人不得进入大兴。
阿尔瓦罗会些大兴语言,带着曾专门学习过的大兴语通译,作为使者和琼州的官员打交道,请求进行交易。
琼州此时并无专门负责海上贸易的官员,管理港口船只的吴提举被推出来,为免多事,死活也不肯开放口岸,只许他们以极便宜的价格和官府销售带来的货物。
阿尔瓦罗他们本来就是为了钱财,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地将货物从佛郎机拉到大兴来,且满怀壮志,想要像早先无意间漂流到大兴的前辈那样,从大兴随便拉回点什么,就能发大财!
他们怎么肯贱卖?
于是磨了又磨,两边都死咬着不撒口。
云书来当时正在琼州,常与大小官儿打交道,见佛郎机人生得有趣,便与阿尔瓦罗打上了交道,学了一嘴外文。
他见佛郎机货物中的确有几件可圈可点,便私下偷偷给阿尔瓦罗出主意,叫他带着些货送到京城里去,进献给皇帝,只要皇帝一松口嘉奖,说不定以后琼州都成了通商港口,不光这次能出清货物,以后还能经常来交易呢。
虽出了这个主意,云书来并没对佛郎机人当真多么上心,一直到再次出海,他遭遇了佛郎机炮和海盗,才又正视起佛郎机的战力。
而阿尔瓦罗这边呢,他觉得云书来实在说得太对,于是留下其中一艘装货物的船,自己与另外几个同伴出发前往京城。
谁知在半路上遇到海盗,把他们的船给劫了,他们拼命抢下一只舢板,逃得远了,又仗着大兴海盗不会使用火炮,这才侥幸得了性命。
两边把经历一对,都对那海盗咬牙切齿,恨到骨子里头。
阿尔瓦罗更是大骂出声,既然海盗学会了用炮,那么炮手和通译一定是被他们俘虏了!
余年听完,便问:“那舢板呢?在哪里?”
阿尔瓦罗现在已经知道她是大兴的女官,对她又多了几分尊敬,很有礼貌地道:“美丽的女士,您想乘坐舢板回大陆吗?那是不可能的,舢板又小又薄,我们几乎是被浪头卷到了这个地方。”
余年不答,她心道,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她现在的麻烦是,空间里没有特别适合做船的东西,只要有木板或者小船,便能用鲸鱼和海豚当马,顺顺当当地回到琼州海岸。
阿尔瓦罗又向云书来说了一段什么,云书来的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不住看向余年。
“说,什么事?”余年哪能看不出他们这番作态。
云书来便吞吞吐吐地道:“他们一同来的有个贵族,说是在与海盗对抗中被箭射中,伤口腐烂,还发烧,问咱们有没有药。”
这次一块来的人不少,有人便道:“这荒岛上哪有药,咱们自己都没药。”
余年却知,云书来之所以犹豫,是因为知道自己有神异之处,能治得了。
她想要借用对方的舢板,便假意道:“我会认草药,你们且等等,我去周围找找有什么能用的。”
余年说着,便往另一个方向走进草丛,拾来和余昇也跟了过来。
“你想救他们?”
余年一根手指竖在唇上,叫拾来再小点声。
“他们有舢板,听那意思坐三五个人没问题,正好可以咱们一家回去,再叫船来救他们。”
余年说的想法合情合理,拾来也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娘,你要找什么草药,我帮你!”
余昇摩拳擦掌的,拔拔这一株草,拨拨那一条枝。
“什么草药不草药的,随便摘两把杂草来啦。”
余年笑道,反正附近没甚有毒的植物,用哪个都一样,接过儿子摘来的草叶,余年从空间里抓出一把地锦草合在一起磨碎了,用叶子包上糊糊。
这地锦草也称血见愁,对于清热解毒,消炎止血很有效果,从灵泉空间里拿出来的则更加有效,足可以去腐生肌。
余年磨蹭了一会儿才回去,故意表现得很辛苦的样子,道:“你们运气真好,这些草药很有效,带我去看看病人吧。”
阿尔瓦罗迟疑了,他看向云书来:“若奥的样子很可怕,你确定她不会尖叫?”
云书来微笑着摇了摇头:“她见过的场面比一个病人多多了。”
“好吧,大胆的女士,希望你不要因为若奥的样子对他产生偏见,他之前可是个俊小伙子呢!”
阿尔瓦罗叫人撤了木栅栏,领着余年进洞去。
一进洞,余年便闻到了不太令人愉快的气味,一股酸腐和腥臭的味道混在一块,直冲天灵盖。
“啊,气味不太好,您要些香水吗?”
阿尔瓦罗尴尬地从怀里掏出只小瓶子,往破烂的手帕上撒了点香水,示意余年捂在鼻子上。
余年摇头,对他多看了几眼,没想到都流落得跟叫花子一样了,这人倒是还挺有绅士风度。
山洞很大,可以容得四五个人并行,走了不长的一段路,余年眼前一亮,便见有一大片空地,铺着细沙,四周点着火把和油灯。
在一处草堆周围,坐着几个面上带着绝望神色的佛郎机人,草堆上则躺着个年轻人,气息奄奄,大概就是那个若奥了。
余年先是观察到油灯是大兴常用的式样,肯定不是这些人自己带来的,山洞处处有人生活的痕迹,绝不像是佛郎机人几天十几天就能造成。
再看剩下的佛郎机人有六人,余年稍稍一算,若是加上草堆上的人,总共有十人。
能装下十个人,阿尔瓦罗说的小舢板,也不是很小了么。
“医生女士,求您看看他吧。”
阿尔瓦罗哀求地道,蓝色的眼睛在黯淡火光下闪起一线微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