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白巧姐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多跟余年解释,她立刻跑进作坊里查看情况。
“巧姐,你看,咱们一共五台织布机,每一台的梭子都松了,来回不动啊!”
中年女子着急地把织布机的梭子拨拉得嘎巴嘎巴响。
“这可怎么办,前头人家定的布还得交货,这一下子织不出来,可不是完了!”
白巧姐皱了皱眉,极快地偷眼瞥了瞥余年,刚刚还说作坊多好,机械多好,眼下就碰上这档子事,不知余年还想不想要这个作坊?
余年不知白巧姐心里已经把作坊献上了八百回,她饶有兴味地开始扒拉织布机。
她带着工匠们研究出来的飞梭织布机各道各府卖的都不少,听说故障率极低,一是用的都是好材料,二是织工都用得很小心。
不过有反馈才有进步嘛!
偶尔出一点故障,不算坏事,说明机器还有改良的空间。
“哎,这个小娘子,咱家机器精贵,莫要动它!”
那中年女子着急,立刻上手要拉余年。
“二伯娘,余娘子是咱们家的恩人,左右机器也坏了,她要看,就让她看看吧。”
白巧姐眼疾手快,将二伯娘拉到一边。
“可,咱机器就这么坏着?要交的货可怎么办呀!”
“说不得,只好先从别人家兑些现成的应付过去,价钱降低些,应该也能成。”
白巧姐盘算着如何将眼前的难题破解。
只是过了这一关,机器还得送到京城里去修,或是请京城的师傅来,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劲呢!
“就是台织布机,修修就好啦。”
她在那琢磨,不防余年看完织布机,拍拍手很轻巧地道。
“你这小娘子说话口气倒大!”二伯娘不忿地道,“你知我们这织布机是从哪儿买来的?京城!最新的款式,皇上直接点了名,这机器只许京里专卖,不许其他地方仿制,在宝河这地方哪里有能修的工匠!”
“是呀,我们平时用得小心,机器以前从来没坏过。”
其他的女工也道,她们平日里可宝贝这些机器了,再说昨天还用得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坏了?
“也不是很难啊。”余年轻快地道,不等女工们说话,就伸手指着织布机,“你们瞧,这里原本有一个铁的弹簧零件,不知道谁给拆下去了,所以梭子没劲,跑不起来。”
若说原先众女工对余年还只是感激之情,这个时候所有人看着余年,又是惊讶,又是怀疑。
这机器别说修,就是看她们也没看太明白怎么运行的。
可是余年随便扒拉两下,就能说出机器出的毛病。
难道这么巧,余年就是京里修织布机的工匠?
白巧姐心里闪过种种念头,最后目光落在了织布机上刻的“余”字上。
据说这机器的所有权属于一个姓余的女官,曾被封为观海女史,这懂得驱鳄之法的恩人也姓余。
“敢问,您和京中那位余女史有什么关系?”
白巧姐小心翼翼地发问。
余年笑道:“被你问住啦!”
她本想来一个真人不露相,但人家都问出来了,她也不准备说谎。
她点了点织布机上刻的字,再点一点自己的鼻尖儿。
“这个余,就是我这个余。”
女工们沉默了。
余年左右看看,心想大概是不信吧?
也是,正好她们机器坏了,正好自己就冒出来说能修,正好自己就是做织布机的创始人之一……
哎呀,怎么想怎么像骗子呀!
不料,余年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是开玩笑,把冷了的场子救起来,女工们就在沉默中爆发了!
“余女史,我见着活的了!”
“原来您就是发明织布机的余女史!”
“我们运气真是太好了!”
“余女史,我想摸摸您的手,天啊,是热乎的!”
怎么全信了啊,万一她是坏人骗子怎么办?
余年哭笑不得,连忙比了两个手势,叫她们且住,赶紧把话题拉回实事上来。
“织布机只缺弹簧一个部件,我马车里带的有,装上就行,很简单的。”
余年看着女工们脸上泛起喜色,接着道:“问题是,这弹簧丢失一定是人为破坏,到底是谁,把织布机的弹簧拿走?”
白巧姐一怔,不错,
她继续补充:“这个人,一定对织布机的构造有一定了解,而且有想法接手你们的作坊,或者想低价买你们的机器,不然他直接把织布机砸了更省事,你们绝不可能再将织布机修好。”
白巧姐接口道:“余娘子说得没错,拿走弹簧的人一定是想等拿到机器,装上弹簧就能接着用,所以别的部件他完全没敢碰。”
“是白柳氏!”
烧饼摊老板的女儿小慧最先叫了出来。
对于机器余年懂得很,至于他们本地的亲戚朋友,人脉关系,余年就完全不知了。
“巧姐,我看就是她!就是她偷走了那什么弹簧!”二伯娘大叫一声就往外跑!
“二伯娘!”白巧姐急叫。
她哪里叫得住,二伯娘跟个风火轮似的就冲了出去,要找白柳氏算账!
“咱们快去,白柳氏那几个相好的若在,二伯娘要吃亏的!”
小慧叫道,带着一众女工撵在后面也追了出去。
白巧姐惭愧地看看余年,余年却道:“走,咱们也去看看!”
啊?
白巧姐被余年挽着胳膊,莫名其妙地就追在了二伯娘后面的女工们后面。
却说一众人气势汹汹地跑到白柳氏家门口,二伯娘先撸起袖子来,高着嗓子叫:“缺德黑心肝!没良心遭雷劈!”
余年打量着小院子小楼,那红门一看就是今年新刷的漆,黄铜门环亮澄澄的,门口还挂了两个大红灯笼呢!
“是哪个长舌头烂肚肠的在我门口乱嚼!”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里头走出个妇人来,穿的桃红衫子柳绿裙,衣裳变了,人却没变。
余年一瞧,这不就是小宝娘嘛!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小宝娘打扮起来,很有几分姿色,只是一双吊梢眼左右一瞟,便是个刻薄模样。
“你说,我们作坊的机器是不是你偷了零件去!”
二伯娘直来直去,张嘴就问。
余年暗自摇头,这般问话,哪个会说,对呀对呀,就是我偷的,恐怕小宝娘不光不认,怕还要倒打一耙。
果然如她所料,小宝娘眼一眯,咬着牙道:“好啊,我就知道,你们是拿了屎盆子当街乱扣,见我是个寡妇当我是软柿子,告诉你们,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惹急了我,咱们一拍两散!”
二伯娘怒道:“昨日巧姐她们都被衙役拘了去,我不过追过去回来,便亲眼瞧见你偷偷摸摸地从作坊里出来!”
小宝娘一扬帕子:“哼,这作坊本就是我家小宝的,我过去看看又有什么要紧?”
余年听着里头还有些首尾,便问身边的小慧:“她说作坊是她家小宝的,什么意思?”
小慧哼了一声道:“她倒是想呢,白日里头发梦!她原先嫁的夫家也姓白,是巧姐的远亲,都出了五服的了!远得不能再远,她那相公死得早,一个人拉扯个小孩子,一开始大家伙也可怜她,前前后后不知帮了她多少,结果她不知怎么想的,找了几个不三不四的男人在家里,我们便不去了。”
“她是想再嫁?”余年心道,大兴并不禁止寡妇再嫁,也不怎么宣扬寡妇守节,小宝娘真想嫁,也无甚不可。
“哪里呀,她鬼迷了心窍,成日里瞎混,那几个都是宝河县里有名的混混无赖!当真要找好人家嫁,咱们也不能说什么。她是看住了巧姐是个女孩,前年白老爹又死了,她想好事呢!”
“这能有她什么事儿?”余年有些不明白,又是远亲,又是寡妇,不管巧姐是寻亲还是嫁人,都轮不着小宝娘参和。
小慧扁扁嘴道:“要不就是说呀!她呀,打量着要把她家小宝过继给死了的白老爹,抢了纺织作坊,把巧姐给挤出去,心里盘算要吃绝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