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收收,你瞧你,还急了!”
掌柜的一把拉住他,这新鲜胡瓜在冬日里头可遇不可求,虽说收的价格高,但他一转手放到食全楼卖的价格更高啊!
吴德兴眨么眨么金鱼眼,咧嘴笑了,这就对了!
“我跟你说,也就是咱俩是老交情,是不是?要不然,我把这胡瓜往哪个贵人门上一送,好歹他们不得赏我十两银子?”
“我就是奇怪,都进了腊月,外头寸草不生的,你——”
“再问,再问走了啊,连顶上的胡瓜花都不叫你摸。”
“得得得,您说了算!银子拿好,下回再来!”
吴德兴得意地揣起银子,一溜小跑,走过聚兴赌坊的时候顿住脚,使劲往里张望张望,只听得隐约吆五喝六,热闹非凡。
“哟,这不德兴嘛!”穿着羊皮袄的一个赌客满面红光地从里面出来,赌坊伙计赶紧打起棉帘,免得碰着。
“嗯,是我。”吴德兴没心思跟他寒暄,趁着门帘打起来,往里头张望,真热闹。
真好!一鼻子的钱味儿!
“进去啊,哦,没钱是吧,要不我借你点儿?”那赌客也不是真心说话,嘴里说着,脚下就走远了。
“呸,老子有的是钱,用你?”
吴德兴被激得迈步就往里头走,赌坊伙计伸手一拦,他斜了眼,把沉甸甸的钱袋往伙计跟前一抖,银钱叮当响。
“得嘞,您请进!”
吴德兴挺胸凸肚地进去了。
一盏茶功夫。
吴德兴原本身上的棉袄被扒了,呵着白气,抱着两个手,在赌坊伙计嘲笑的眼神里跑了出去。
他不敢耽搁,随便从旁边巷子里头捡了个草席子披在身上,一溜小跑,出城回家。
到了家一推门,他老婆吴刘氏本是笑得跟花儿似的迎上来,一眼看见他披着草席,冻得唇青面白,立马抄起笤帚往他身上狠打了两下子!
“天杀的,又去赌了!”吴刘氏一边抽一边叫,“你不是戒赌了!又去赌!”
“我没赌,没赌!”吴德兴脸上的痣被抽得一颤一颤,“我就是去看看,一不小心钱袋子掉在‘大’上,我要拾起来吧,人家不让我拾,说这就算压上了,我本来想压小的来着!嘿,你个死娘们儿,别打了!”
两边闹了一顿,吴刘氏打得手疼,气呼呼地坐在凳子上:“好了,本想着那胡瓜能当个财路,赚点过年钱,眼下挣那点钱,并一件新棉袄,全叫你赔出去了!”
“怕啥,说好了,吕家的从余家庄子上弄来胡瓜,咱收他的,要不是姓余的不讲情分,不让咱进庄子,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说到这儿,吴德兴又记恨上了吴刘氏,“还是你不好,当初非要和余家顶,就为了一个死孩子!”
“死孩子,孩子我一个生出来的?我一个养大的?怪我,他爹呢?死啦?”
吴刘氏尖着嗓子叫,话音没落,外头冲进来一个小脏孩子,就是拾来修房子时捣乱的那个。
“娘,给钱!”他一把拧掉鼻涕,往裤腿上一抹,伸手跟吴刘氏要钱。
“跟你爹要去!”
“爹,给钱!”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把你爹脑袋摘了称称能换几个钱!三七分!”
吴家闹得厉害,余家庄子上也不消停。
起因是程大娘发现做活的下人里,有不少接了胡瓜也不吃,偷偷递给其中一个妇人,都攒在篮子里头。
胡瓜的确是稀罕物,要是一个两个不吃,打算带回家给孩子香香嘴儿,程大娘也懂。
可五六个都不吃,还都交给一个,聚少成多,倒像是要拿出去卖的样子。
那不成啊!
主人家给他们胡瓜是用来吃,卖的话就变了味儿了。
程大娘立马把这事告诉大丫鬟锦云,锦云看了两天,发现的确不对,便找了个信得着的小丫鬟去问。
那小丫鬟拿着胡瓜,往收集胡瓜的妇人跟前一凑,那妇人便道:“放进去吧,还是那价,一钱银子一根。”
“吕大娘,你咋还拿钱买呢?”小丫鬟偷眼一瞧,一篮子足有七八根胡瓜,这买卖做得挺兴盛啊。
“不、不是。”被叫吕大娘的那个连忙把盖布扯过来,紧张地盖好篮子。
她家里现在靠着这些胡瓜快把债都还清了,这一篮胡瓜,对她实在太重要了!
小丫鬟凑在她们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套话,回头告诉锦云。
锦云二话没说,转头就去请示余年,这事儿怎么办的好。
“你说,她们把分到手的胡瓜攒到一块,拿出去卖钱?”
余年放下手里的活计,微微皱起眉头。
“是,夫人,一钱银子一根呢!”锦云哼了一声,想起这些人就生气,“若是她们明着问问夫人,成与不成,都算过了明路,如今偷着摸着把夫人的好意拿出去卖,真好意思!”
余年也不太高兴,她原本看着大棚里胡瓜一茬接一茬,自家人吃不完,因此每收一茬,便往京里将军府舅母处送一些,长得不大好看的,有磕碰的,就留给自家庄子上干活的人吃。
她给的是伙食福利,这些人却钻了空子,拿出去换成钱!
“以后胡瓜不必分了,收胡瓜的赶出去,不叫她在庄子上做活。其余的人,你看着办。”余年吩咐道。
胡瓜分下去,的确没有明说不可以卖掉。
如果只是一个两个,一次两次,余年没打算做那无鱼的清水,睁一眼闭一眼过去就算了,但这位姓吕的大娘,不光自己拿去卖,还在庄里收胡瓜,日子久了,庄子里人难免觉得捞捞油水,搞搞外快没事。
锦云做事也麻利,立时就去把胡瓜篮子收了,将吕大娘赶出去,不管吕大娘怎么哭求也不管用。
庄子上做事有钱又暖和,夫人是慈心人,时不时还会发些福利。
这都不足,那也忒贪!
吕大娘见怎么求也没用,只好擦了眼泪,走回家里去。
她男人一开始见她回来早,还挺高兴的,结果听说是被庄子上撵出来,立时脸色不好。
“就不能再回去?求求人?那个锦云平时不是挺好说话的?”
吕大娘难过地摇摇头。
锦云平时脾气好,可一碰上夫人说话,那是绝对一点折扣也不打,谁来说情也不听的。
“哎,那吴德兴还要来咱家要胡瓜呢,咋办?”
也是他们运道不好,今日吴德兴赌输了钱,打算找地方撒气,就选中了他家,比平时来得更早,一脚就把那破木门给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