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色比之前吃的颜色略深,但看起来更为浓郁,还有一些像是炖肉的块状物堆在面上,青翠碧绿的小青菜极为勾人食欲。
“去问问,永乐寺灶房怎么回事!”皇帝不知就里,见太后不下筷子,立刻吩咐下去。
太后忙道:“不要紧,不一样就不一样,只是一碗面罢了,哀家来此是诚心礼佛,要是挑拣饭食,岂不是舍本逐末?”
说着,太后伸筷挑了一点面送进口中,以示自己并不介意。
“唔?这面?”太后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母后,本来素菜就没味道,您若是吃着不好,千万不必强吃!”皇帝连忙劝道。
他知晓自己母后向来性子宽容大度,有时甚至有些过于宽容,心肠太软。
“不,不是不好,是太好吃了!”太后又挑了一箸面,细细品尝,“如此鲜美的汤汁,哀家在宫中也未曾尝到过呢!就算是肉熬出的汤,也没有这个味儿好!”
汤头清甜鲜美,块状的面筋吸饱了汤汁,尝得出不是肉,却又极有咬头,小青菜仿佛是从地里拔出来就立刻炒熟上桌,脆嫩新鲜。
之前为了掩盖荤汤的味道,灶房和尚每次都会用大量豆油炒青菜盖上,油一多,自然就不好分辩是油腻还是肉味。
而余年所做的素斋面,汤面上略有两滴麻油油花,清爽可口,比那布片荤汤不知道高明多少倍!
太后吃完一碗,竟然感觉意犹未尽,还想再吃一碗,这种感觉许久没有过了!
“好!好!这面真不知是怎么煮出来的,竟连皇宫里头也做不出呢!”
太后吃得高兴,皇帝自然欢喜,但他心中却仍然疑惑,吩咐了那灶房的和尚不许再用肉汁,好好地做碗真素面出来,竟然比前头的肉汁面更得太后喜欢呢。
要是他们早有这本事,那为何不早些做出来,非要用肉汤顶替?
宁安侯夫人远远地听了,知道太后喜欢这新法子做出来的素面,立刻心里有了一计。
别看自己熏香失了策,她可以去跟和尚们学来这素面的做法,等太后回宫后,继续给太后煮面呀!
到时候她得了太后的欢心,宁安侯自然也就看重她,不再去那些妾室的房里了。
宁安侯夫人见没人注意,便快步离开,一路问着往灶房的方向去了。
她穿的华贵,寺中僧人都不敢拦她,叫她一路跑到了灶房门口。
也是赶巧,余年正带着余昇去还面碗,路上看见寺里种菜的僧人挑水,便叫拾来帮帮忙,顺便讨一点菜种来。
侯夫人独个儿,余年带着孩子,两边一对,余年还没说什么,侯夫人倒是先冷笑起来。
“你这贱人,竟然跑到寺庙里来躲着了?”她上下打量余年一番,看她还是没戴什么金珠首饰,穿得朴素整洁,顿时心里起了轻视之心。
这妇人怕是在寺庙里找活儿干呢吧?
侯夫人再看见余年手里拿着的碗,心中又道,是了,她带着个孩子,又怀着孕,找不着别的活计干,跑到寺庙来做洗碗的活儿了!
“算你倒霉,你知道我是谁?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侯夫人趾高气昂地道,只可惜没有带侍卫在身边,不然她早就叫侍卫上去把余年给捶小产了!
她怀不上孩子,别的女人凭什么能怀孕!
余年冷冷地道:“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吗?老是问别人?哦,我知道了,你自呼其名,贱人就是你,你就是贱人!”
“你!我是宁安侯夫人,你一个贱民也敢骂我?去死吧!”
说着,侯夫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就去推余年!
反正一个普通的孕妇而已,到时候说她自己不小心滑倒,难道别人还会为难自己这个宁安侯夫人不成?
不料,她才伸出手去,忽然一股灼热之气扑面,接着就是滚烫的水泼了一身一脸!
当啷一声,一口黑铁锅落在地上。
侯夫人高声惨叫,痛得扑倒在地上,不停地打滚!
她没防备,根本就没有遮挡,整个脸上都被开水烫起了红泡!身上的衣服也浸透了热水,贴在皮肤上扒不下来!
宁安侯夫人自小娇生惯养,喝茶自有婢女试过凉热再送到口边,何曾受过这样的大罪!
余年看着她满地打滚,不住惨嚎,怕吓着余昇,连忙将余昇挡在身后。
却听得余昇道:“爹泼得好,这人刚才想推娘来着!”
拾来站在旁边,怒视侯夫人,他不过走开一刻,就见这毒妇要欺负自家媳妇儿!
正好灶房里烧的滚汤,他借花献佛,把侯夫人给泼了个浑身泡!
早先不知道便罢了,耳中听见她自己承认自己是宁安侯夫人,拾来怎么可能不下狠手,为媳妇儿出气?
对了,还有娘的份儿呢。
拾来眼眸幽深,目光不住闪动,心中想着是否在此处解决了侯夫人?
直到余年拉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媳妇儿孩子还在,他不能用以前那套。
“走吧,她嚷嚷得怪吓人的。”余年推着拾来快走,她是怕孩子给吓着。
虽然余昇好像并没吓着,而是攥着小拳头,也想上去打两拳的样子。
再看一眼地上像条泥蚯蚓的侯夫人,一家三口便离开了。
……
“什么?宁安侯夫人被人袭击?”皇后一惊。
“是,听说她是在灶房外面被人泼了滚水,浑身皮肤都烫红了,还起了好多泡……”女官说到这里,不由得又想起宁安侯夫人那张狰狞的脸。
还有那一声声不断叫唤的“杀了她!杀了她!用小刀子剐了她的肉,把她的皮拔下来!”
真没想到,平日里温柔美丽的宁安侯夫人,竟然能吐出那么多恶毒的话。
“这事得给宁安侯一个交代。”皇后思索道,“灶房的人带上来没有。”
“在外候着呢。”
女官得令,出门将一个跟馒头似的大和尚带了进来。
“小僧叩见皇后娘娘!”
那灶房和尚被提了过来,还当太后吃着面不好,吓得快要尿出来了!
他早上尝着了小沙弥拿来的那碗面,只觉得惊为天面,待要找那做面的人,已经来不及,传膳官来催了两次,只得将那碗他和小沙弥都吃过一口的面换成新面条送了上去。
谁叫他们满灶房的人都做不出比这碗面做得更好的呢?
但这面汤实在美味,灶房和尚的心头又冉冉升起希望!
说不定,能将功折罪,再赏自己一个什么禅师之类的称号,那就更好了……
真被皇后提过来,他一瞧皇后面色不快,又吓得不行,满心里也不记得什么禅师不禅师的了,只想赶紧把自己摘出来。
这面,可不是他做的啊,那太后发怒,也该冤有头债有主,叫那妇人和她丈夫受着。
灶房和尚心中一定,待皇后发问“今早的面是谁做的”,立刻将余年卖了个干干净净。
“回皇后娘娘,这面是上错了,本是另一个妇人借了灶自己做的,不知为何送到了太后娘娘桌上!”灶房和尚连连叩头,“是小僧的疏忽,待回去一定好好地训斥送菜的沙弥,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听他如此啰嗦,不由得眉头深皱,但想知道能做出这碗面的到底是谁,于是又问:“你可知,那做面的妇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灶房和尚心里一抖,他也不知,只知道是和皇帝的銮驾一起来的,或许是什么官员家眷?
不不不,看那两人穿衣打扮,说话语气,应该就是普通的随行仆从。
灶房和尚便低头道:“小僧不知那妇人是何人,只听见别人仿佛是叫她余年。”
说罢,和尚心中道,我可够对得起你了,只说了个名儿,你要是没在皇上跟前伺候,皇上找不着你,就算你逃过一劫!
以后多往永乐寺送些香油钱吧!
“余年?”皇后大感好笑,原来是她!
这就没事了,皇后心道,怪不得这般美味。
问出来太后的面,她再问宁安侯夫人的脸。
那灶房和尚照实说了,他瞧见一眼,是拾来为了余年,泼了一个贵妇人,谁知竟是宁安侯夫人呢?
他心道,这次你不死也死了,得罪了大人物,你死无葬身地,我多给你念两遍经,我佛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