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听到这,便从楼梯上走下来,对着那几个汉子问道:
“这位大哥,你们是给开发区建作坊的?”
那汉子昂头道:“那可不!”
余年接过菜碗来看了看,又问:“这菜是今天这样,还是天天这样?”
那汉子道:“也不是天天这样,咱这供的饭菜,原先还成,瞧着工头吃得跟我们一样,后来越来越不像样子,肉都铺在面上,如今只要东家不在,连一个肉末也见不着!”
“东家?你跟前才是正经东家呢!”周秀荣啐了一口,“平日里看着你们干活的那是东家的相公。”
“那不还是一家子吗?”那汉子道。
他看余年一个娇怯怯的小妇人,十分不满:“你把我们的肉拿来!”
余年没因为他言行粗鲁生气,反而笑着道:“这中间怕有什么误会,请几位不要急,往旁边四时好坐一坐,我请几位吃个饭。”
四时好?
那食铺可也挺出名!
那汉子便道:“我们可得吃饱了为限,甭弄那一小碟一小碗的哄人!”
余年道那是自然,将几人领了过去,吩咐叫把今日的鲍鱼红烧肉、虾饺、蟹黄包和门钉肉饼送上来,叫那些人尽力地一吃。
那汉子哪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当下便放开肚子大吃一顿,直吃到了嗓子眼,对东家的怨气也就着一起吃了下去。
吃完他抹抹嘴,笑道:“你还真是东家啊?”
不是东家,哪里能调出这么些好肉好菜给他们这些短工吃?
余年点点头:“咱们余家请人做事,或许事儿不好做,但绝对不会在吃食上克扣人。这位大哥,你若吃好了,我想问你句话,拾来也常跟你们一块,为何你不直接跟他说,反而要跑到招工处来闹呢?”
那汉子吃人最短,摸着后脑勺,脸上发红,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的模样。
余年瞧着颇有几分奇怪,怎么好像有隐情似的?
“大哥,你但说无妨,要是拾来不管事,我回来说他,一定给你们把菜都补上!”
那汉子手心在衣襟上擦了擦,苦笑道:“我说了,却成了我的罪过……罢了!你总归要知道,我说给你吧!”
余年见他那副模样,心里更是疑惑。
只听得那汉子道:“你是东家娘子,还是东家,通不要紧,你和拾来是一家子,拾来在外面养了个小的,你可知道?”
“什么?”余年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啊!就是那管做饭的杨大婶!她自己说的,你怀着孕不好伺候男人,叫把她家的杨小花给拾来做个小,等你生完了孩子就抬进门去。”
那汉子说着,有些紧张地又搓了两把衣裳,“按理说,这些话我不该传出来,但是大妹子,我看你是个实诚人,我不瞒你,就是要给你相公找小的,也别找那个杨大婶和她家闺女,都不是好的!”
余年皱起的眉头又松下来,微微笑道:“多谢大哥了,平日里拾来和杨大婶的闺女很亲密么?”
“还成,也没见多好,就是——”
那汉子抓抓腮帮子,回忆着:“杨大婶老让杨小花给拾来端菜,我估摸着,是单独给拾来做的小灶。”
“他不跟你们一块吃?”余年问。
“他跟工头一块,倒是在一块,就是坐得远,不在一张桌子。”
“那你可看见他们桌上的饭菜是什么样?”
“肉多!我瞧见每回杨小花都给拾来端冒尖的一大碗肉!”
他说着说着,又生气起来。
余年安抚道:“你不必急,这回回去,只再忍两日,我必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好说歹说,将那几个工人送出门去,余年还交代他们暂时莫要说找了自己的事,她要亲自去看看这个杨大婶。
“余年,他说的真假?我觉得拾来不会,你们苦日子都过过来了,眼下正是忙着大事的时候,他哪能有心情找小的?”
李金桂在旁收拾碗盘,怕余年怀着孕心情不好,不住地安慰她。
“是与不是,我还得自己亲眼看看。”
余年问了周秀荣,这杨大婶是拾来自己聘来的,没经过招工处。
这里头,还真像有些猫腻儿。
到了晚间,拾来回来,对上余年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就打了个突。
“媳妇儿,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看你好看。”余年笑眯眯地道,“这阵子肉吃得不少吧?看你都胖了。”
拾来摸摸脸,没胖啊,可媳妇儿这么说,他就应着嘛。
“嗯,是胖了点,媳妇儿喜欢我胖点还是瘦点?”拾来在她腿边半跪下,又想伸手摸摸她肚子。
余年一把拍开他手,笑道:“呦,说你胖,你还真喘上啦?”
拾来弄不清她是个什么意思,傻傻地抬头看着她。
“明日你去粉丝作坊看看,再跟种番薯的说,过两日能收了。咱好些日子没回村,我前边托付村长一件事,你帮我问问。”她掰着手指头,一口气数了几件事。
拾来连忙答应着:“那我明儿一早就去。”
余年就等着第二天,拾来出门后,她慢腾腾地穿两件旧衣裳,脸上擦了黄粉,骑了大黑驴,就打城门口出来一个个的作坊看过去。
先是水果罐头作坊,她去了,李嫂一眼就认出她来,笑道:“今儿又是什么日子,你扮得跟金面佛似的?”
余年也笑:“今儿啊,是吹风的好日子。”
她瞧瞧工人们,问李嫂:“咱这谁做饭?”
李嫂一愣:“有两个工人会做饭,咱都是买了料来自己煮,咋了?”
余年过去瞧瞧做饭的灶口,又问:“都吃得一样吗?”
“那可不,”李嫂指指院子当中一溜拼起来的木桌子,“咱们都在那儿吃,同一个锅里的菜哪能有不一样的?”
余年点点头,随机问了几个工人,都说饭菜不错,好吃,能吃饱。
她连着几个作坊问过去,都没问题,碰上妆粉作坊的皮师傅吃饭,倒有点不一样,单独要了两个小炒,还喝上了酒。
“皮师傅,您这白天就喝上了?”余年笑问。
皮师傅心里也有点虚,按说妆粉师傅白天不许喝酒,怕酒气熏到粉上,把粉熏坏了。
“哦哦,我喝得不多,就香香嘴儿!”他赶紧道,“你不知道,这烧胡粉,累啊!”
余年微微一笑:“成,那我给您送个学徒来,要是您累的时候,就叫他干。”
“哎!听东家的。”皮师傅自己做错了,这时候余年说什么是什么。
咳,这女子,怎么好好地往作坊跑呢?
不是说肚子里头揣了崽吗?还到处窜,也不怕……
皮师傅目送余年离开,肚子里头一阵埋怨。
如今作坊房子一处接一处地盖,跟涨潮似的,一条路已经盖了一半。
工人们吃饭跟着工程进度走,到点做饭的就现场支起大锅,做好了菜盛到碗里,叫工人们排队一个个地来拿。
只拾来和工头们是把碗送过去,开头他们自己端了几次,后来灶上的献殷勤,总派个小闺女用托盘把饭菜都送过来,他们也就乐得省事,只顾谈论做工安排。
余年骑驴来的时候,正赶上建房子的工人们收工吃饭,她笑眯眯地下了驴,走过去跟灶上的妇人道:“俺找余狗子。”
“啥余狗子,我们这儿都是建开发区的工人,去去去,别搁这儿添乱!”
那胖胖的中年妇人瞥了她一眼,见她穿得普通,又是自己一个儿来的,很是不屑。
“大嫂,你们家工人就吃得真好啊?”余年凑过去,看她灶里的菜。
今天是五花肉炖萝卜,还有红烧鲅鱼。
“那是!咱家不差钱!你离远点,哈喇子都掉锅里了!”
那胖妇人眼里露出嫌弃来,这时来了个年轻丫头,脸上吃得胖乎乎的,捧着个大海碗,往锅里捞肉。
“娘,我给拾来大哥留碗肉!”胖丫头说话很是响亮,估计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拾来是咱们这儿东家啊?”余年瞧着那胖丫头手里的大勺单捡着锅里的肉捞起来,剩下萝卜在锅里沉浮。
捞完了萝卜里的肉,胖丫头又在红烧鲅鱼的锅里把好肉段全捡出来,留下尾巴脑袋。
“那可不,俺家丫头就是拾来的媳妇儿!”胖妇人冲余年翻了个白眼,嫌她缠磨着不走。
余年呵呵两声:“我怎么听说,这建开发区的拾来,他有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