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做什么!”
余年怒喝一声,双手推开那几个个子比她还高的少年,将余昇护在怀里。
转眼见他们个个戴着网巾,打扮不似庄户人家的孩子,其中一个书袋里更是露出书册来,便想到他们一定是县学学生。
“你们是哪个班的?在外面欺负同学,我告诉你们夫子去!”余年生气地说,拉着余昇的手给儿子撑腰。
“别别别!”
那几个头上冒汗,连连摇手,“余昇娘亲,我们不是欺负他。”
“不是欺负他是什么,我明明看到你们抢余昇的东西!”余年蹙着眉头道,将余昇从背后拉出来,“小昇,告诉娘,他们拿你什么了?”
余昇看起来很紧张似的,背着双手捏着那卷书,不住地揉来揉去。
“没、没有,娘,他们没抢我东西。”
“胡说!我都亲眼见了!”
余年见儿子还要替几个同学掩护,瞬间脑海中就过了几遍校园霸凌的故事,可怜的受害人因为被欺负得太狠,就算有大人来主持公道,还是不敢说出实情。
天啊,她的小昇不会也被欺负得不敢说实话了吧?
难道是因为她在京中待了些时日,拾来又不在家,那些爱欺负人的就把余昇当成软柿子捏了?
“你不要怕!跟娘说!娘一定不会放过这些坏人!”
余年义愤填膺,一把抓过余昇手里的书当做物证!
余昇和那几个学生都哎呀一声,伸着手想去捉书卷,满脸焦急。
“抢我儿子的书,你们这几个——”
余年拿过书,瞟了眼是四书还是五经,预备好好斥责一番这几个学生,没想到看了眼书名,忽然神色古怪。
“银——屏——春?”
余年慢吞吞地念出了书名。
那几个大些的学生互相使了个眼色,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叫!
“我们真的没有欺负他啊啊啊啊!”
余昇啧了一声,很看不起这几个没义气的。
他迅速抬头看了眼娘亲,见她脸色高深莫测,又低下头来,心里盘算着怎么糊弄过去。
“余昇,好好地,细细地,给我讲讲,这本书是哪儿来的?”
余昇两只小手交握,比鹌鹑还老实,乖乖地答了声是。
余年小小叹口气,她就知道,这孩子鬼精灵的,怎么会受人欺负?还是自己关心则乱了!
她也没发作,回去仔细跟余昇问明白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这话本子还是要从那回贾举给她带粮种,顺便带了些玩的东西说起,里面有一整箱的话本子,余年嫌没用,就放在前院搁杂物的屋里。
过后她和拾来都出门在外,余昇闲着没事,想去杂物房里找找有什么玩具没有,没想到找着一大箱子话本!
这下子如获至宝,别的书也不看了!天天抱着话本子!
有写得好的,词藻雅致清丽,故事情节曲折离奇的,他晚上看了还舍不得放,便偷偷带到学堂里去。
旁的学生见了,也借来看两眼。
要是都不识字,也就罢了,偏偏上两年县学,哪有不认字的?
都是京里最火的话本,又是才子又是佳人,又是妖怪又是封侯拜相,各个看得津津有味。
余昇看得快,看完了不着迷,他见其他人都爱看,自己拿去的一本竟然传到了甲班,在童生中间传阅得热火朝天,他就动了脑筋。
那一箱话本,他一次只拿出一本来,学生们跟他借,他只借那成绩好的,还有条件,得给他讲一个时辰的诗文。
于是略大些的学生们要想看话本,争着抢着要给余昇讲功课。
余年在外面看见的,就是几个学生争抢要先拿到书,帮助余昇学习……
余年听得啼笑皆非,这孩子,从哪儿想来的?
拿小闲书当成辅导老师工资,有种自己学习好了,不管别人的死活的松弛感。
“以后……以后不许这样了,学生的主业是学习,老想看闲书像什么话!”余年色厉内荏地道。
她上学的时候闲书没少看,手机游戏更是一样没落,成绩没受影响,家长说她的时候也是振振有词的。
好在余昇没遗传她的振振有词,只是道:“我也看完了,现在都是借给他们看,无所谓的咯。”
无所谓的,还咯?
余年深切地感受到,儿子这个态度有点二流子。
“过来,小昇,你跟我说说,你这阵子学习到底怎么样?夫子批的文章呢?拿来我看。”
余年板起脸来,叫儿子拿功课来,预备好好批评他看闲书导致成绩下降。
不想余昇哦了一声,从小书包里掏出一沓整整齐齐的文字纸,笑道:“娘好几天都没问我功课,我都没机会表功。”
余年打开那叠纸,只见上头清楚秀丽的小楷字,用笔娴熟,比之她离家之前,进步神速!
再看卷面上,也满满的全是老师的溢美之词,把余昇几乎夸成了神童!
余昇不仅没耽误学习,还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突飞猛进!
“娘,夫子说,我秋天过后,就能升到丙班,不用跟丁班的混了!”余昇颇为骄傲地道。
不用跟丁班的混了?
“你……”余年一时间有些失语,她儿子到底是跟谁学的,满嘴的江湖习气?
拾来从外面进来,一副狗狗祟祟的模样,余年看见就来气!
“过来!”
见媳妇儿声气不对,拾来老老实实地走过去蹲下,双手自动捏着耳朵听训。
“干什么坏事了,别等我问,自己说!”
拾来嘟囔着:“没干什么呀……”
“别当我不知道,自己说我不打你!”
余年诈他。
虽然媳妇儿打人不疼,还挺舒服的,但拾来怕她生气,不敢隐瞒:“真没干什么,就是喂了喂猫。”
“嗯?”余年语尾上扬,十分怀疑。
“……用云来阁后厨的食材。”
“嗯!”余年瞪大了眼睛。
“可是小猫那么可怜,吃不饱穿不暖,从小就离开了娘亲……”
“拾来!”
“啊啊!媳妇儿我错了!”
……
第二日,余年甩着打相公打痛的手腕,按照约定的地点去和梁县令召集来的村民见面。
官道两边田地的主人总共有十三四个,都不甚富裕。
“你说,能给多少钱?”村民中一个等得心焦。
另一个道:“不知,这官道两边的地,瘦田多,肥田少,费好大的力气也种不出多少粮食。去年我亲戚借我家的地搭了茶棚子,也没赚两个钱。既有人买,就赶紧卖了吧!”
先头那个却嗤之以鼻,道:“官府叫人来,又不是官府买,定是哪个富人家买了做园子用的,咱可不能要价太低了,到底也是平地好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