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只当天女的名号好玩,没有想到过,背后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那么天女的事,是他报告的咯?”
云书来摇摇头:“应该不会,老田现在只顾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不递消息,他在河津县活得很滋润。递了消息,消息不对,他就倒霉了。”
余年明白,这就是多做多错,不如不做。
她再问道:“那见到皇上,我应该怎么做?”
云书来道:“装傻。”
“装傻?”余年愕然。
“不错,你看到村里最笨的妇人是什么样,就装成什么样!”云书来斩钉截铁地道,“让皇上以为,你只是个普通妇人,天女名号以讹传讹。”
见余年脸上迟疑,云书来又道:“其实你不必怕,当今皇上是个好人。”
他心里默念道,至少表面上是好人。
余年忽然听到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皇上是个好人。”
拾来也曾这么说过。
“是啊,不然,那些冒充仙人的就是掉脑袋,而不是挨板子了。皇后姑姑也很温柔,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到时提前进宫,和姑姑说过,定然保你安全无事。”
“那便多谢云公子了。”余年站起来,冲云书来施了一礼。
“不不,不必如此!”云书来连忙伸手扶她,却被不动声色地躲开。
余年微笑道:“云公子对我义薄云天,我十分感激,只是夜深了……”
剩下的话含而不发,云书来何等聪明,哪能不明白。
可他装傻道:“确实,余姑娘饿不饿,我给你要点夜宵吃?”
“我不饿,云公子,你我毕竟孤男寡女。”余年仍然礼貌地微笑。
“是呢,俗话说得好,男女七岁不同席,说起来,余姑娘家的小郎君多大了?”云书来笑吟吟地道,就是不说走。
“六岁,说到岁数,云公子,据说人十八岁往后,年纪越大越需要休息,哎,我这年纪上来,愈发精神不济了。”
余年故意这么说,手扶额角,还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提醒云书来,夜深了该休息了。
“哪里,哪里,余姑娘年轻貌美,困倦的样子也很好看,正是那句诗,惟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他笑嘻嘻地说完,将那灯花一剔,灯火毕波出声,“应了此情此景。”
云书来实在难缠,余年深吸一口气,偏偏刚才人家才豁出命去,不怕应誓地帮了自己。
“云公子,再不睡,明日怕起不来。”
“不打紧,可以坐马车,打个盹儿。”
“睡得不好伤身体。”
“有余姑娘的茶水在什么都不怕。”
余年实在无法,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忽然惊呼一声,云书来不知何事,连忙也起身过去看。
见他过来,余年指着窗外一颗树:“云公子你看,那树枝上有一只蝉呢!”
“哪里?哪里?”云书来用劲眯着眼睛看去,雨线稀稀拉拉地下,树枝摇动,哪里看得清,“没有啊!”
“有的,你看仔细些!”余年伸手指给他看,“不信,你走近了看!”
云书来自觉视力甚佳,不应该看错,便跳出窗去,当真要去捉蝉。
哪知他才一出来,后头窗户就关上了。
“余姑娘?”
“夜深露重,云公子不要捉蝉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时云书来也回神自己是被她给骗了,只好无奈笑道:“余姑娘装傻的本事真是高啊,看来我不用替你担心了。”
窗内传来余年含笑的声音:“云公子又何尝不是装傻的高手呢?”
云书来哈哈一笑,贴近了窗格道句:“高手过招,过瘾!”随即大步离开。
余年听他脚步声走远,方才放下心来,这个人,他不算君子,又不算小人,不过,对她是很好的。
驿馆中,雨下一夜。
京城中,却是一丝儿雨也没有。
贾举伸袖子擦擦汗,看着杂货铺的掌柜带人卸车。
“还好,碎得不多,听说京城外头雨下得厉害,要是咱们的车也耽搁了,在泥路上还不一定能有多少罐头好的呢。”
原来那日他和余年谈过面条鱼罐头应该如何宣传售卖后,直接就带人装车往京城里来了。
因此,他对余年被围攻,又被旌表,后来又被宣召入宫的事竟一无所知,满心里就是那些罐头。
也幸亏他早走一步,路上日夜兼程,不然也要遇上大雨。
贾举转到铺子后面去,他大哥贾鹏,已经打开一个罐子,从里面夹一筷子鱼出来尝味。
“这个好,家里祖父祖母牙齿掉了许多,这个在嘴里一抿就化,又没什么刺儿。”
贾鹏尝过了面条鱼罐头,大加赞赏。
“我自然给家里留足了分量,不光有面条鱼罐头,还有鲮鱼、带鱼和黄花鱼的,都有。”
“好!好个老三!出息了!”贾鹏哈哈笑道,“那这回这罐子鱼,咱们怎么卖的是?”
贾举想着余年的主意,嘿嘿一笑:“有个绝佳的法子,只是要借侄儿一用!”
贾鹏莫名其妙,借他儿子?
京中最大的酒楼,醉仙楼,今日格外热闹。
因为宁安侯府的小侯爷,包了整座酒楼在此处评选花魁。
京中十个最大的青楼楚馆的名妓都被他请了来,就算有不想来的,也被“请”了来。
一时间莺莺燕燕,乱花迷人眼。
和小侯爷在一块凑趣的有两个跑出去上茅房,两人解着裤腰带,高个子的那个笑道:“小侯爷的确会玩,不过要是叫他爹宁安侯知道了,怕是一顿狠揍。”
矮小些的呵呵一声:“他算什么正经小侯爷?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生的!”
“当真么?”高个子倒是吃了一惊,“我听说过几句,还当是没影儿的事。”
“你来京城晚,这两年关于这话都被压下去了,真是铁板钉钉的真。”矮个子抖一抖身子,将腰带系好,“早年间京里人人都知!”
他便细细与同伴分说起来:“说这宁安侯,早先跟张将军家的妹子定了亲,可张丹鱼号称金针妙手,绣艺惊人,突然被宣召到宫里去做女官,一去十多年,难道宁安侯还等着她不成?”
“退婚?宁安侯也不敢啊!又是皇上,又是张将军的。左右能纳妾,又有通房丫头,好歹弄出一个孩子来。结果前几年先皇驾崩,张丹鱼这正牌夫人放出来,没几天病死了,倒叫个丫头的孩子得了便宜。”
矮个子听得津津有味,追问道:“如此说来,现在的侯夫人也不是这孩子的亲娘了?”
“那可不,后来的侯夫人去母留子这手玩得漂亮,如今她把着不叫宁安侯再有孩子,原先那通房丫头也死干净了,孩子寄在她名下——”
高个子啧一声,摇头:“女人里头,着实有狠角色哩!”
两人出来得够久,怕漏了热闹,赶紧着往回走,路上高个子还说呢。
“听说,我也是听说啊,张丹鱼和宁安侯有一个孩子,不知道怎么生出来的,谁也没见过,真真假假的——呦,那不是贾文鸣吗?”
矮个子赶紧拍着高个子道:“快去快去,他家里开铺子,老有新鲜玩意儿,看看又拿什么来了!”
两人急忙挤进人群里,正听见贾文鸣和小侯爷打赌。
“……您要是能吃出我这罐头里是什么,我白送你十罐!”贾文鸣一脚踩在凳子上,手点着跟前的罐头道。